北上之行,是普安郡王自出宫后,第一次亲见战场。
“殿下,这里虽已是战后,却不得不提防有那散落的敌军出没,您还是莫要在此地久留,赶紧同我们回去吧。”
黑马上的少年,白面、浓眉,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却是看着那一片焦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在宫中时,就听闻过岳大将军的威名。
那位英雄,挽弓慑敌,力挽狂澜,便是父亲口中如此厉害的金军,亦是屡屡在他的手下吃了不少的败仗!
他本以为,战场之上,是英雄挥刀,施展英姿的地方,可真的到了战场,才晓得战场,是挥刀相向,遍地尸骸,血流成河的地方!
“都是血肉之躯,他们能往,我为何不能去?”
马蹄声错落,他就是想好好的看看,这些故国之土,是如何被一寸寸被夺去,又是如何被一寸寸收回的!
王强跟在他的身后,却是对那少年更多了几分期许。
看着那遍地的焦黑,谁也分不清这是烈火的炙烤还是血水沁入土地所致。
漫山遍野的断肢残骸,各路人马的旗帜交相摇曳,少年站在其中,仿佛还能听到不久前两军的厮杀!
“父皇亲历过这样的战乱,一心祈求太平,这是人之常情。”
“可,眼看着这些将士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我大宋国民负重在前,若轻易议和,岂不是对这些将士们的性命白白辜负?”
“金人狼子野心,屡屡撕毁合约,侵占我国故土。这些无辜百姓,或流离失所,或沦为金人的刀下鬼,腹中食,这样的事,究竟何时才能终了!”
身后,就听见马车之内,却是传来了个怪声怪气的语调。
“殿下,请慎言!”
马上的少年看向那马车,却是侧身下马,来到了它的近前,一拱手,却是致歉道。
“老师,学生失言,还请您责罚。”
那人摆了摆手,却坐在马车之上,始终不曾下马。
“殿下,不管身处何时、何地,您都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切不可直言过多。”
“此地仍还是战场,却不是我等的久留之地,如今你既已看过这战场的残酷,便更要明白压在您肩上的重担,任重而道远!”
普安郡王听闻,却是更为谦逊的给那马车之中的人物行了个礼。
“老师,弟子谨遵教诲!”
平心而论,眼前的这位郡王殿下,确是储君人选中,最有望被立为太子的。
只是宫中对两位皇子的考验,几乎无时不刻,此番他能出城巡视,还是王强等人想了诸多的办法,才瞒过了宫中的一帮眼线。
官家生性多疑,再加上两位皇子皆是养子,稍有不慎,便会被他褫夺封号,打回原形,故而殿下的一言一行,都被先生们和身边的人严格看管。
“官家前日设计,以那惊马,来试探两位皇子的定性,殿下镇定自守,还能忠勇护卫在官家的身前,确是极好的表现。”
“只是之后,你却还要恪尽职守,暂断了与军中的来往,安心在秀洲治政理疏,切不可私下再同军中各部有任何的往来。”
少年听闻,却是皱眉不解。
“老师,如此一来,我这儿,不就断了军路了吗?”
那人咧了咧嘴角,却是阴恻的说道。
“成君之路不明,军路,便是条死路,若他日你能走通了成君之路,这军路,自然也会无师自通。”
眼前的少年确实很聪明,一番言语,他便明白了老师话中的深意。
此番他如此涉险前来边城之地,前头,确是报了要同军中结盟之心,这才不顾王强等人的劝阻,一意孤行的来到了这里。
只是他也没有料到,这位半路杀出的老师,却是如此厉害的一个人物,仅是通过观相之术,便把他的生平给说出了个七八。
最要紧的是,这位老师,不仅能观相断事,就连他心中所想,也被此人的三言两语,是评断的一清二楚。
若不是殿下生性平和,做事缓重,这样妖言惑众之人,早就被他身后的王强等人砍杀在当场了!
“殿下,我的性命,并不值钱,若因刚才所言,便要脏了您的手,来取我的性命,却是我的幸事了。”
那人的面目,可说是丑陋到了极致,耷拉的眼皮,歪斜的嘴角,烧毁的脸孔上,全是皱巴巴的伤痕,再加上他那怪模怪样的口音,即便只是初见,郡王殿下对他的面目也是倒吸了口凉气。
“我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如今巧遇殿下,却是件极大的幸事,殿下此生,必是登高之人,只是如今殿下正是潜龙勿用之时,只可蓄势,不可出头。殿下此番若进到边城,不出半日,便会有凶险临身,若不信,我们大可打赌一试。只是殿下,我若是输了,大不了赔上条小命,您若是输了,嘿嘿,可就要把那至高之位,拱手相让了,您,可愿赌上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