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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遥许久没有真的吃过东西了, 一锅香菇肉丁吃得他满嘴是油,容寂用一张打湿的帕子替他擦嘴,仔细地揩过脸颊与嘴角。古遥坐在原地不动, 眼睛抬起, 定定望着他,轻声说:“师哥……你好久没有这样过了。”
容寂回望进他透澈的眼底。
“我是说,你成了剑尊之后, ”古遥忆起,“就没有像现在这样过了,给我做好吃的, 你带我去八仙楼,我吃的手和嘴边脏了, 你就施一道清洁咒。”
人成了仙, 本事大了, 许多生活方式都与人不同了。
古遥嘴上虽从没说过, 但心里一直怀念, 觉得做人也挺好的,三餐四季的时光,细枝末节的温暖。
但在修界,哪有什么三餐四季,所有修士一心向着大道真理, 没日没夜的闭关修炼, 服用辟谷丹,一个闭眼就是几年十几年。
就连古遥自己, 过去三年也走上了苦修之路。
容寂自己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一说方才觉察。手指停顿,从古遥的嘴角往下轻轻一擦:“你喜欢这样?”
古遥点头, 眼睛眯成一条缝,笑意流泻出:“喜欢。”
他一手探入容寂广袖,拉着他的手指尖晃了晃。
容寂感受碰触带来的悸动,不是一瞬的,是旷日持久的,漫长的,如同从这间树屋的布料缝隙间透出的阳光般将他穿透,照得他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随后,古遥将丹药给了小冰,交代他用法:“刚开始是一个月一服,半年后就隔半年再吃,慢慢就会调理恢复如前。”
小冰掉着眼泪同他道谢:“狐仙大人大恩,我真不知如何报答您,不如我以身相……”
“哎哎哎,”古遥忙打断,他才不要小冰以身相许,轻咳道,“我在人界还有事情办,过段时日,我再将你族丢失的月狐送回来。”
他在妖界这几日,发现整个月狐一族,只有十几户,每户一只或两只月狐,构成了一个小小的族群。小冰擦擦眼泪,说:“族长要我们晚上起床去议事,狐仙大人,我送你一程。”
“就送到村口吧。”
白日月狐在休息,整片族群静悄悄的,偶听见两声嘤嘤哭啼之声,小冰说是昨日有个同族的小幼崽做的饭菜凭空消失了:“族长一定说是人类干的无耻之事!就算不是,也不允许欺负同族。所以要议事,谁做的谁就站出来承认错误,跟他道歉。”
因月狐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十只,一点小事就要全族狐狸一起商议。
古遥还没往哪方面想,他不觉得是人类干的。离开月狐族群后,另一端的温馨树屋,小月狐睡梦中抽噎着,怀里抱着不值钱的星星果实,忽地,从天而降一只黑牛!
这只黑牛体型之大,宰了足够全族狐狸吃上十天半月。咚地巨响一声——落到树屋顶上,屋顶猛地被砸穿,将刚刚睡着的小月狐惊醒,同那黑牛四目相对。
他嚎啕:“呜哇,娘,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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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寂忽地插了一句:“你们狐族,都这么爱哭么。”他有些费解,妖兽怎么会被一只普通的牛吓哭,喜欢吃肉,看见那么大一头牛,不应该笑么。
“我才不爱哭,”古遥驳道,掰着手指数,“我总共也没有在你面前哭过几次的,许是那月狐幼崽年纪还小吧。”
“你也还小,是小狐狸。”连练功也会掉眼泪,说不疼,眼睛里却浸出一汪又一汪水。
“我是小狐狸,可我是马上要成亲的小狐狸,跟你成了亲,我就不是小狐狸啦。”
容寂牵着他,往秋池里慢慢走去,像人游山玩水那样走,而并非法术瞬移,问他:“不是小狐狸是什么?”
他扬起眉梢:“是剑尊的狐狸道侣哦。”
容寂失笑。
从月狐族群行至秋池里,白天的秋池里安静的只有河道两旁的落花在动,在水巷中浮沉,容寂和古遥坐在一只小船上,慢悠惬意。
船无风自动,被符咒引到泉屋对面的典当行,有两只猪妖站在船头,将被封印的货箱搬到岸上,被另一只猪妖接过,沉默地搬进典当行。
以容寂修为,就是走到他们面前,这群小妖也看不见。别说小小猪妖,就是大妖面前,也无法发现任何端倪。
容寂说此处有一道传送阵,通往妖界出口,二人站在传送阵中央,旁边有几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货箱。
“这里怎会有这种高阶传送阵,妖又不会符阵法术。”古遥心下蹊跷,同容寂传音,“还有这些货箱,贴着封印符,里面是什么?”
容寂低头看了一眼:“花花草草,有人在跟妖界通商。”
“难怪船坞上有人族的符咒和法器在卖。”人族修士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跟妖界通商这点,古遥并不意外。
由一个小的传送阵,将二人送至另一个更大的传送阵。这些贴着符咒的货箱乃是载物法器,传送点一到,便自己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漂浮半空,沿着螺旋阵线跳跃而动,容寂视线扫过从各个小传送阵而来的货物箱,忽然注意到其中一个显得特殊的箱子。
目光穿透而过,看见里头的的活物。
是一只鸿蒙孔雀的幼崽,是一种羽毛艳丽,深受人族女修喜爱的妖兽,不及月狐那样稀少珍贵,可那鸿蒙孔雀翎,也是一种极好的炼器材料。
若说他对妖兽有同情心,那倒并非,对外事外物,他一贯的心如止水。只是看见那只孔雀幼崽的瞬间,容寂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家小道侣。
还没合籍的狐狸道侣。
如果是小狐狸,他会出手将孔雀救下,再带回三辰殿。
容寂并未出声,和这些整齐的货物站在一起,恰巧建在妖界封印上的大型结界传送阵,一圈璀璨的蓝芒闪耀,将阵中货物与其中的人,由妖界传送至人界。
货物被一一清点,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看装扮应该是符阵师的修士神识扫了那堆货物一遍又一遍,说:“不对,怎么少了三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