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聂策再回午苑的时候,已近午时。
桑陵就在堂屋内室和成媪对话,老妈妈还不晓得这个事,是瞧见了这张脸,追问下才知道。来不及念叨旁的,唯有心疼。
“最好是现在就反目,不然何时才是个头?别人还没怎么,咱们自己就要先把自己整没了。”
桑陵忍俊不禁,“还不至于就要没了罢。”
“您也真下得去手,这么使劲儿,万一留了消不掉的印子呢?”
“一点小伤起不了效果嘛。”她幽幽地说,“就是要闹得更严重,最好严重到四婶好似疯了的地步,那么大哥不仅是为护我,还能更生气。”
成老妈妈不解,“如何更生气?”
桑陵就徐徐解释起来,“这里的哪个男主人不唯我独尊?尤其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若是连个大丈夫的气概都没有,定要恼羞成怒的。你猜四婶和大哥之间,是如何解决‘我’这个问题的?——四婶定然拗不过大哥。那么我一旦受伤,大哥多半要怀疑到四婶身上,之后的怒气会是为了护我,还有更大一部分,也是为四婶不听他的话。”
说着,她的眼神逐渐深远起来,唇梢也扯出了弧度,“这火才会烧得更彻底、更纯粹,更——收不住。”
这对情人的矛盾重点最后不能放到她这个中间人身上,而要在于他们自身。
“侯爷回来了。”卫楚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桑陵尚未出声,成媪还在回味她方才的话,手里的巾帕放置冰水中,又换了块,卫楚继续说,“应不识说,侯爷去了是非堂出来的,叫太公罚了,让您——您去看看?”
应不识叫她去看看?桑陵有些愕然。
“不会以为是侯爷动的手罢。”成媪旋即反应,“这可就冤枉了,侯爷估计都不知道呢。”又问卫楚,“如何罚的?”
“让侯爷自己扇了自己几巴掌。”廊下的声音带着惶恐,成媪却不由得一喜,这不正是个和好的契机?少夫人去帮侯爷疗伤,再娇娇怯怯洒几滴泪珠子,这关系还不就破冰了?
她迅速将鉴缶捧在了手里,又搭了块新帕子,自己就先出门去了,桑陵彷徨片刻,便也只能捻裙跟上去。
仲春三月,按理说正是最舒服的时候,廊道风也都该是宁体便人的,她却只觉得周身透着一股子灼人的燥热,直到进了东厢房,这燥热都久久未退。成老妈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鉴缶——揭了盖——巾帕搁置冰块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步作两步地出了屋,又朝应不识和宗湘、卫楚招手,大有清空屋中奴仆之意。
也是个老妈妈了,大手一扬,威仪外放,几个年轻奴仆皆俯首帖耳。
里头瞬间安静下来,还有些尴尬,东厢房陈设原本单调,因为聂策这个男主人小住了几日,现在倒多了几分生气,墙边挂着他的各色短刀长剑,榻前的抽斗上摆了几把嵌宝石的匕首,隔扇后是他日常更换的铠甲朝服。
人就盘坐行障前,正凝眸门边的她。
聂家郎的一边脸也有些肿了,虽不及她的严重,但也是一望而知的可怜态,她突然有些想笑,但眼眶底又湿湿热热的。
于是走到案前,用白布将鉴缶里的冰块拾起来,一边包,一边压着声地吸鼻子,再悄然无声拭去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待情绪平静了不少以后,才一鼓作气走过去坐到了他身边。
全程也不开口说些什么,伸手就往那脸上贴。
冻得聂策往后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