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燥的生命里出现一个有趣的事物时，便想要打趣，戏弄。</P>
可当攻心对象恰恰是此人时，不知不觉中，攻克者也会沉沦。</P>
墨玖安忽略了这一点。</P>
可好在，她还能及时止损。</P>
“你知道情爱二字最可怕之处是什么吗？”</P>
沐辞微微蹙眉，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P>
墨玖安的目光平落远方，声音不带情绪：“它会让你心甘情愿地选择一条错误的道路”</P>
她顿了顿，眸光渐凝，眉眼间流露阵阵冷硬之色，凝声道：“帝王之路，容不得半分私情”</P>
沐辞明白她的意思，同时也看得出，容北书对公主而言与其他合作者并不一样。</P>
不然这半月以来，公主也不会这般沉默寡言，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忧郁。</P>
在容北书面前，公主的笑容会变多，眼里闪着星星，不像平时，公主总爱凝眉思量，眸里浮上层层迷雾，隔绝一切光芒。</P>
沐辞峨眉微蹙，眉眼间满是心疼：“帝王也是人，是人就无法超脱世俗情爱，公主又不是神，为何要对自己这般苛刻”</P>
墨玖安轻笑一声，笑容里多出了几分苦涩的意味。</P>
“我以女子之身谋帝位，和成神有什么区别？”</P>
朔风凛冽，似刀割般吹拂着大地，迎面而来的冷风带着秋叶的残香，呼啸而过，让墨玖安不禁缩紧了披风衣领。</P>
“入冬了”</P>
墨玖安抬头仰望碧蓝天空，似乎是有些疲惫，懒洋洋的声音缓慢悠长。</P>
落叶纷纷扬扬地飘落，层层叠叠地覆盖，为这偌大的院落披上一层金色地毯。</P>
它们曾是枝繁叶茂的生命之源，如今却成了荒凉的遗迹，留下光秃秃的枝干，仿佛映照着墨玖安此刻的心境。</P>
帝王之路，注定是孤独的。</P>
这条路上没有舍己为他的血缘亲情，更没有生死相随的爱情。</P>
路的终点是帝王宝座，而沿路遇到的所有事物，无用的便是过眼云烟，有用的便可成为护你平安的铠甲，助你加速的宝马，甚至是杀敌除害的利刃。</P>
万物不为她所有，可万物皆可为她所用。</P>
威逼利诱也好，攻心算计也罢，无论是各取所需还是她设局利用，若能助她达成最终的目的，墨玖安愿意承受一切反噬。</P>
欲成大事，必有所牺牲。</P>
墨玖安连自己都可以牺牲。</P>
她可以放弃自由，将肉身困在这金丝笼里，她可以封心锁爱，将灵魂献给这冰冷可怖的皇宫。</P>
因为，她不想独善其身。</P>
可兼济天下这四个字，其份量之大，不允许墨玖安儿女情长。</P>
因为，她赌不起。</P>
她赌不起这个占据她内心的人会不会影响她的判断，吞噬她的理智，会不会也像那话本里写的那样，情入骨髓，叫她甘愿袖手天下，只为与他长相守。</P>
皇帝被人们称作真龙天子，被百姓视作天。</P>
既然是天，那他肩上担着的是守护苍生的责任。</P>
既受万民供奉，居至尊之位，那他便没有追求私欲的资格。</P>
当她决定谋求帝王宝座的那一刻，墨玖安就知道，这条不归路容不得她迷恋小情小爱。</P>
乌靖萧说的不错，她工于心计，算尽人心，甚至可以用自身布局。</P>
所谓美人计，其重点并不在美，而在于计。</P>
天下美人千千万，但是能击中对方心尖的，就只有一个。</P>
墨玖安明白这个道理，但那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容北书对她而言恰恰就是那个特别的人。</P>
自以为她才是美人，可在她以身入局后，攻克者反被攻克，美人计却了她作茧自缚。</P>
可惜，容北书并不知晓他已然在她心里掀起涟漪。</P>
更不知晓他是她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大的诱惑。</P>
也许这就是当局者迷，他只看到了她的逃避与疏离，从而笃定她对他心生厌烦。</P>
但他忘了，人会口是心非，有些时候，人的言行举止并不一定与其内心想法相匹配。</P>
离上一次与她相见相谈已过一个月，这段时间，容北书也想了许多。</P>
“她走了？”</P>
容北书站在窗前，落日余晖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大地，柔和而苍凉。</P>
夕阳逐渐西沉，将周围照的一片暖黄，然而与此同时，寒风呼啸而过，枯黄的树叶沙沙飘落，寒冷的气息与这温暖的色泽形成一种微妙的矛盾，落在容北书眼里，竟多出了几分孤独与伤感。</P>
陆川站在他斜后侧，点头道：“走了”</P>
悦焉负责传递消息，可自从容长洲给她炫耀过自己的玩具之后，悦焉每次来都是简单落下几句吩咐，然后就屁颠屁颠地去找容长洲，久而久之，她待在容府的时间越来越长。</P>
陆川静静地望着容北书。</P>
容北书身穿一袭玄色长袍，白玉腰带勾勒着他劲瘦有力的腰身，玉冠束发，广袖和裙摆都刺有祥云纹路，随风轻拂，带动着微弱的风声，仿佛是他内心深处的呢喃。</P>
他修长挺拔的身姿与窗边的夕阳交相辉映，宛如一尊孤傲的雕塑，暖黄色泽斜照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显得苍白而冷清。</P>
陆川当然知道容北书这一个月以来是什么情况，他心疼，可同时也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P>
平日里杀伐果断的阁主何时变得如此拧巴？</P>
公主说了句“无要事无需亲自来”，落在阁主耳朵里直接变成了“不要再来”。</P>
陆川忍不住唏嘘，犹豫了片晌后低声道：“其实，阁主对公主而言非常重要，没有阁主，公主怎么对付朝中大臣”</P>
陆川顿了顿，偷偷观察容北书的反应，见他没有回应，只好继续宽慰：“即便眼下只是合作关系，但顺手的利刃不好找，更何况阁主风度翩翩，面如冠玉，京城多少女子暗许芳心，只要接触的久了，总有一天，公主定会被阁主的魅力折服”</P>
“刀？”</P>
容北书望着远方的丹霞流云，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P>
“我可不做刀”</P>
容北书低沉悦耳的嗓音透着似有似无地冷硬：“刀是利器，也是证据，刀用完了就要藏起来，甚至扔掉以此毁灭证据。被用完的刀，它的存在就是对用刀者的威胁，所以，我不做刀”</P>
容北书缓缓垂下长睫，眉目硬挺，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不可觉察的傲然之色，夕阳余晖照在他清冷俊逸的五官，肌肤洁白中透着一股迷人的红泽。</P>
“我要做她的手”，容北书薄唇勾起轻浅的笑，声音缓慢而悠哉：“因为无论成败，没有人会砍掉自己的手，胜则同存，败则共灭”</P>
说罢，容北书缓缓抬眸，那双幽深的眸里闪烁着阵阵兴味的光，呢喃出声：“永远也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