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愣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P>
可墨玖安的神情又是那般冷漠，静静地睨着他，浑身散发着不容忤逆的气场。</P>
李老板低下头思虑片晌。</P>
玖安公主都敢对冯尚书之子出手，那他一个身份卑微的商人又怎敢触犯公主的逆鳞？</P>
况且，若因为他导致冯业耽误治疗，那冯尚书也绝不会放过他。</P>
哪一方他都得罪不起。</P>
李老板咬了咬牙，只能乖乖配合。</P>
等冯业彻底晕过去后，整个赌坊变得异常安静，李老板咀嚼卖身契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P>
他一张一张地吃，前几张还能用口水咽下去，可越往后越难咽，甚至差点噎住。</P>
而周围杵着的那群人，他们的表情可谓是十分复杂。</P>
他们原本就是一群纨绔子弟，家里人对他们宠爱有加，所以平日里习惯了作威作福仗势欺人。</P>
所以细算下来，他们还真没有经历过今晚这样心惊胆战的场面，也从未像此刻这般低眉顺眼过。</P>
他们之中有的人脸色苍白，嘴唇紧闭，眼神中透露出恐惧和不安。</P>
有的人皱起眉头，虽脸上露出不满，却也不敢吱声。</P>
还有人低着头，尽量避免与公主目光接触，生怕引起公主的注意。</P>
即使他们心态各异，可墨玖安在他们心里的形象却无比一致。</P>
那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P>
还是一个被皇帝偏爱的疯子。</P>
在座的各位中谁不被家里人偏爱？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大半夜出来大肆挥霍钱财。</P>
可若是和墨玖安比，那可谓是云泥之别。</P>
谁拼爹能拼过墨玖安呢？</P>
更何况她爹现在就在外面。</P>
既然拼不过，那就只能把所有的憋屈和愤怒都吞进肚里了，先活过这一晚再说。</P>
于是，周围的人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心中暗暗祈祷事情尽快结束。</P>
正当李老板卖力吃卖身契的时候，墨玖安突然起身，慢慢走到了冯业身旁。</P>
墨玖安一动弹，全场的气氛顿时又紧绷起来，李老板停下动作，警惕地望着她。</P>
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到了墨玖安和冯业身上。</P>
冯业早已痛的晕厥，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额头冷汗淋漓，满脸泪渍，而地上的那一滩血却十分醒目，染红了他整个下裙。</P>
冯业此刻的模样与方才那个被他折磨的小厮大同小异。</P>
除了双腿间的那一剑外，冯业并没有遭受到小厮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刀伤。</P>
墨玖安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仿佛在审判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P>
她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无情的决断和不可侵犯的冷冽。</P>
“便宜你了”</P>
因为现场很安静，墨玖安的自言自语传到了附近大部分人的耳朵里，也包括跪着吃纸的李老板。</P>
正当他们都以为公主要放过冯业时，一股幽幽的声音响起：“罪大恶极，罪不可恕，死有余辜”</P>
墨玖安说罢，将符纸随手一扔，符纸在空中飘浮而下，刚好盖住了冯业的脸。</P>
墨玖安不想再多瞧冯业一眼，转身便走，悦焉立刻跟上。</P>
见墨玖安朝门口走去，内场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如释重负，沐辞却没有跟随墨玖安，而是径直朝冯业走去，下一瞬，她便毫无预兆地向冯业挥出了一剑。</P>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愕然失色。</P>
冯业的喉咙显现出一抹极细的红痕，紧接着鲜红血液漫延而出。</P>
沐辞的动作十分干练，了结冯业之后，她没有丝毫停顿，转身就走到失魂的李老板面前，夺过他手里的卖身契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P>
火势顿时凶猛，那一刹那的亮光唤醒了呆愣的众人。</P>
他们迟钝地转移视线看向沐辞，一个个目瞪口呆。</P>
沐辞却面无表情，压根儿没有瞥他们一眼，面向那群奴仆说：“卖身契已经没了，你们自由了，跟我来”</P>
墨玖安身侧是昂首阔步的悦焉，而她们身后五丈之外，沐辞带领着一群衣不蔽体，身材瘦弱的奴仆走来。</P>
外场的人们见到公主大驾的那一刻，急忙退至两侧让出道路，然后不约而同地屈膝跪地，磕头埋首。</P>
赌坊外场的规模并不小，也有不下百人。</P>
当墨玖安步入外场时，一眼望去只见一排排矗立的赌桌，而赌桌周围是一片蜷缩的身影。</P>
墨玖安步履未改，径自走出了赌坊。</P>
盛元帝的确在外面等着她。</P>
见女儿身后还带着一大批“麻烦”，盛元帝兀自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些无奈：“朕是微服私访，你却非要把事情闹大”</P>
那群奴仆刚逃离虎口，出门就瞧见真龙天子，他们膝盖一软，还没走下台阶就纷纷跪了下去。</P>
沐辞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跟着墨玖安走到盛元帝面前，欠身行了礼。</P>
墨玖安静静地瞅着盛元帝，面上带着几分埋怨：“哪个帝王微服私访，访的是赌场啊？”</P>
说着，墨玖安瞪了德栩一眼。</P>
德栩知道公主是在责怪他把陛下往赌坊带，他微低下头，轻轻挪了挪身子，躲到了盛元帝身后。</P>
墨玖安不敢置信地问：“还有，五百两，那是女儿一年的赏银！抵得上三十个家庭一年的开支，您一个晚上花出去了？”</P>
盛元帝自知理亏，尴尬地清了清嗓，“爹知道，一回宫爹就还你”</P>
随即，盛元帝向她走近了一步，笑颜和煦：“那个...你再借我一点儿”</P>
墨玖安像是赌气般果断拒绝：“没有了”</P>
盛元帝却急了，自己女儿都不给他借钱了？他一个皇帝还能借钱不还吗？</P>
“怎么没有了，朕都看见了，在沐辞袖子里！”</P>
盛元帝的目光落在沐辞袖口。</P>
沐辞见状，也像刚刚的德栩那样躲到了墨玖安身后，还把手别过了后背。</P>
德栩，沐辞和悦焉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盛元帝和墨玖安的关系很多时候就像平常人家的父女。</P>
若说这世上有谁可以责怪盛元帝而不激起圣怒，那就只有墨玖安了。</P>
但是在场的不只有他们几个，赌场门口还有很多奴仆叩首静默呢。</P>
皇帝与公主的对话把他们吓得够呛，即便趴伏在地也禁不住浑身颤抖。</P>
他们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可即便捂住耳朵，他们还是听到了一些。</P>
“您还嫌输的不够多吗？”</P>
“是他们出老千！”</P>
盛元帝据理力争，甚至还有些委屈。</P>
墨玖安无奈又无语：“这是赌场，但凡开赌场的怎么可能不做手段？您这打扮一看就是肥羊，又是生面孔，他们不宰您宰谁啊？”</P>
“我...”</P>
盛元帝一时语塞，想发脾气却又没有道理，只能暗自怄气。</P>
他顺了顺气，倏尔呼喊一声：“蒙挚！”</P>
话音方落，盛元帝身后的屋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犹如疾风骤雨。</P>
一个黑影从屋顶飞奔而下，稳稳地落在了皇帝面前。</P>
蒙大统领一身黑色禁军铠甲，腰配长刀，朝盛元帝抱拳行了礼。</P>
蒙挚落地那一瞬，街道两边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踏踏踏踏！”，沉重而有力，地面都跟着他们的步伐震了一震。</P>
两队黑甲禁军齐声跑来，不出须臾便排列在街道两边，形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顺便把盛元帝对面的赌坊也围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