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颠簸对白恩的宿醉毫无帮助。每当一个轮子撞到路上深深的车辙上,他的胃就会不舒服地歪向一边,并威胁着要把里面的东西以一个弧线喷洒在路边的树篱上。他的嘴里面有一种毛茸茸的感觉。他的头盖骨内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像水壶里的蒸汽一样。最奇怪的是,现在他特别想吃油炸食品。煎蛋和熏肉的景象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现在他后悔没有早点和矮人们一起吃早饭,但当时他一看到他们把一盘盘的火腿和鸡蛋扔进嘴里,又大嚼大块的黑面包,就感到反胃。但现在他几乎要为同样的食物而杀人了。
昨天晚上对他来说,矮人们对于邀请他一同冒险或多或少是沉默的,这多少是一种安慰,除了他们喝得酩酊大醉时发出的嘟囔声,或者抱怨他们喝得人类啤酒是多么糟糕之外。只有年轻的瓦里克似乎很高兴,眼睛也很明亮,他也应该这样。
令另外两个人非常反感的是,他在喝了三杯啤酒后就停止了喝酒,声称自己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现在,他牵着骡子,拉着缰绳,吹着欢快的口哨,没有注意到他的同伴们正用匕首般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在那一刻,白恩恨他到了极点,这只能用他宿醉的强烈程度来解释。
不过即使这样,白恩仍然自我安慰说自己只是陪伴他们去黑塔看一看,然后最多跟随他们北上一段距离,在卡斯勒夫就会和他们分开,去办协会交给自己的事情。
但是说实话,白恩怀疑自己最终还是会跟着这两个疯子一起去,为了不去想那件事,也为了不去想那很可能即将到来的可怕的冒险,白恩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周围的环境上。那的确是美好的一天。阳光灿烂。马尔努斯帝国的这一部分区域看起来特别富有和令人愉快。巨大的半木制房屋从周围的山顶上拔地而起。茅草屋顶的茅屋,也是农场工人的家,环绕着它们。满是斑点的大奶牛在围栏里吃草,脖子上的铃铛欢快地叮当作响。每一个铃铛都有不同的音调,白恩推断这是为了让牧民们能够只依靠声音便能追踪每一头牛。
在他们旁边,一个农民赶着一群鹅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走了一会儿。后来,一个漂亮的农家姑娘从干草堆里抬起头来,朝白恩灿烂地笑了笑。他试着鼓起勇气回以微笑,但没有成功。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一百岁了。他一直盯着她,直到她在一个拐弯处消失。
马车撞上了另一条车辙,又弹得更高了。
“看路!”格雷罗根咆哮道。“你没看到斯诺瑞-刺角有宿醉吗?”
“斯诺瑞感觉不太好,”另一个矮人确认道,发出一声可怕的低沉的汩汩声。“那一定是因为我们昨晚吃的炖羊肉和土豆。斯诺瑞觉得有点不对劲。”
白恩刻薄地想着,更有可能是你扔进肚子里的三十来杯啤酒。这话差点儿脱口而出,但即使在他宿醉的痛苦中,一种精明的谨慎也阻止了他。他不想让人砍掉他的脑袋来治好他的宿醉。好吧,也许,他想,这时马车和他的胃又一次摇晃起来。
白恩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马车下面坚硬的石头地面上,石头的路颠簸得很厉害,他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任何事情上,除了胃里可怕的翻腾。他能看见一块块石头从地面上凸出来,如果角度不对,任何一块石头都有可能硌碎马车的木轮。
一只苍蝇轻轻地、痒痒地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惨兮兮地举起手拍了一下。它轻手轻脚地躲开了这一击,绕着白恩的脑袋嗡嗡叫起来。他最初的努力使他筋疲力尽,白恩放弃了拍死那只昆虫的尝试,只是在它太靠近他的眼睛时才摇了摇头。他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意志力集中在这只昆虫身上,催促它去死,但它拒绝服从。有时候白恩真希望自己会更多的咒语,而这就是其中之一。他敢打赌,如果有人会这种咒语,他就不需要忍受宿醉和胖乎乎、嗡嗡作响的苍蝇带来的干扰。
突然,他感觉阴影爬上了他的脸,也凉快了一点。他抬头一看,原来他们穿过一片树林中一条树木杂草丛生的道路。他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与其说是出于恐惧,不如说是出于习惯——因为这些树林正是强盗们经常光顾的地方,而强盗在马尔努斯帝国里也并不少见。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傻瓜会去袭击一辆载着两个宿醉的矮人的马车,但谁也说不准。在他的旅行中,更奇怪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也许昨天晚上那些雇佣兵会回来报仇。在这个黑暗的时代,总能找到野兽和畸变体。在他所在的时代,白恩遇到了足够多的这样的人,所以他在这方面算是个专家了。
说实在的,白恩想,他现在的这种感觉,几乎可以说欢迎任何怪物来用斧头砍自己。至少这能使他摆脱痛苦。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却在跟他耍花招。他几乎可以肯定,他看见一个粉红色眼睛的小东西,在离小路不远的矮树丛中偷偷摸摸地爬过。它只在那里呆了一秒钟,然后就不见了。白恩几乎要把格雷罗根的注意吸引到那里,但他最后决定不这么做,因为打断这个矮人从宿醉中恢复的过程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也许真的没什么,只是一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在路上匆匆走过,为了自身安全而四处逃窜。尽管如此,在白恩麻木的大脑里,还是有一些熟悉的东西在困扰着他。他现在还不知道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但只要他想得够久,他肯定会想起来的。车辙又一次剧烈的颠簸差点把他从座位上给摔了下来。他挣扎着想把昨晚的炖羊肉和土豆留在肚子里。这是一场漫长的战斗,直到炖肉在他喉咙里挣扎了一半时,他才赢了。
“我们要去哪儿?”他问瓦里克,好让自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发誓再也不喝酒了。有时他觉得他一生中大部分的烦恼不知怎么都是从酒馆里开始的。他以前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真是令人吃惊。
“黑塔。”瓦里克兴高采烈地说道。白恩抑制住了打他的冲动,更多的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打他,而不是其他原因。他当然知道是去黑塔,不然他才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但是他要知道的是具体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