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被人欺负?”
若严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一脸担忧的凝视着她,嗓音温暖如兮。
他伸出手,正想触上她面颊,却被她撇头闪过。
眼眸一沉,却见杨冠玲固执地望着他,眉宇间有股戾气奔涌,猩红着眼,仿佛费了好大的劲,才一个字一句把话从嘴中逼出,咬牙切齿:“──何必骗我?”
她眼眶有水珠窜动,晶莹转绕,“你是谁?”紧接着是再也承受不住的滑落下来,喉头忍不住发出一丝哽咽,她神情满是无助,惶恐与不安堵得她喘不过气,“……何必骗我?”
仿佛浑身力气耗尽,杨冠玲瘫跪于地,茫然地看着他,身子是前所未有的冰凉。
若严浑身僵滞,脸色在一瞬间惨白,白得透明,血色尽失。
他往后退了一步,缓缓闭上眼睛。
真想不到,她竟然知道了。
更想不到,在此时此刻,她居然拿他曾问过的话回敬于他。
果真,可笑至极。
“……你问我是谁?”
若严突然间很想笑,也就真的笑出声来,再睁眼,眼底已是如墨般的黑,目光凉寒如冰,“──我是谁?我是若严,还曾是你的若宫女,同时也是传说中的追风大侠,当然最重要的,我是你的亲亲小狐狸呀。”
“竟然你忘了,我就只好再告诉你一次啦。”他笑得越发古怪诡异,“嗯?奇怪,你怎么还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喔喔对了,我漏了一个你最想知道的……”
终于笑够了,他顿了顿,再开口后,声音只留凉薄冷情,平板而死寂的陈述着:“……我,亦是大汉高祖皇帝的庶子,薄姬之子,代王,刘恒。”
“你、你怎么……”杨冠玲惊呆了,停止了哭泣,摇着头喃道:“不可能……”
“──若至泉上石岩,流水自其恒流,若严,刘恒,亏那死和尚想得出这破诗藉以提示你,不过真可惜,纵使拼上那整身老骨头,他仍旧玩不过我。”
“原来你杀了华陀他爸……”杨冠玲愣愣地望着他,满是迷茫。
“是啊,早被一场大火烧死了,”若严嗤笑出声,不屑之情彰显无遗,“可不想他两个弟子竟然没死,这倒是出我所料,不过换个想法这也算是种助力……”
“为什么要杀人?”杨冠玲屏住着呼吸,一双眼睛满是不解,“为什么……”
“──因为唯有杀了他们,我的计画才能实现。”若严极其冷血的回答着,他唇角一勾,讥讽道:“我不这样百般护你,你又怎么可能信我?”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随便闯个冷宫,就可以遇到一个狐狸精?”他分外妖娆地一笑,桃花眼邪魅慑魂,“而当你被那些美人陷害时,我又怎么总在第一时间出手救你?”
“天底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这一切想当然都是设计好的。”
仿佛陷入黑洞一般,可怕的事实贪婪地袭走所有亮光,只余无边无际的空虚荒无。
杨冠玲蜷曲着身子,眸光如死灰暗淡,每听一句,就像浸入冬日的碎冰之中,是一吋一吋地冷寒,“怎么会这样……”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喉间的颤抖,忍不住问出:“……我的毒,是不是根本就是你下的……”
“──自然是如此。”若严勾起唇,平静地道:“为了让你信我,我想方设法地去帮你,却又故意不真正帮忙到你。”
杨冠玲想起最早的离宫,解毒,到了最后的虎符……她摀起耳朵,摇着头近乎失神地呢喃着:“我不信……”
若严仍旧静静地道:“我施法多次扰你清梦,只为了让你看见自己心底处最深的恐惧,于此你才不会留恋不舍这里,这样你才会真的想要回家。我竭尽所能的鼓励你,这样你才会把我放在心上,这样才能衬托出我对你的重要,这样你才不会对刘盈动心。”
梦里曾出现的遗照,男人温柔的话语,贴心的动作……旧往涌现,原来所有亲暱的行为,通通都只是试探。
她紧紧咬着下唇,失声道:“你骗我……这不是真的……”
“──刘长是我的人,小龙女也是我的人,”他喟叹连连,笑容越发明媚残忍,“你想跟我斗?怎么斗啊!”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仅不过是男人设下的棋局,愚蠢如她,陷于其中,傻傻的却不自知。
少女全身仿佛被硬生生抽空了一般,她就这样颓然坐倒在地,眼睛几乎失去了焦距:“我不信……我不信……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本来就是如此,只是从没让你看清而已。”若严面无表情,嗓音淡漠地续道:“趁这个好机会,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呢,刘盈早该死了,早在与张嫣大婚的那一夜就该死了,却未料世事弄人,竟这样不可能的产生变异,原先懦弱的少女性情大变,成了现在我眼前的,你。”
杨冠玲眸子空洞,暗哑着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而今,她的模样是如此狼狈,小小的身子惧怕畏缩着,仿佛眼前有魑魅魍魉正无声无息地朝她围剿要胁,而她手无寸铁,脆弱不堪,只能任凭宰割。
若严点着头,嗓音冷凝平淡,“刘长跟张嫣本来就认识的,只可惜那个时候功亏一篑,”他笑靥幽静,如最醉人的毒药般冶然,“可现在,已是彻彻底底不一样了。”
“──也该多亏了你,我才能成功收集完虎符。”
“……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一个人的死亡,也是有他的价值的,其价值便是在他的死亡的时机?”
他歪头一笑,笑靥美艳中带抹疯癫病态,“如今还留着你,也只不过是等待那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时机皆算好,才能造就出最完美的成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尽信命,不如无命。
其实他一直都在等,等着最恰当适合的一刻,完成所有目的。
杨冠玲绝望地闭上双眼,轻声问着,含带着深沉的无力:“想当皇帝的,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你,对不对?”
她深深吸了口气,“原来这就是你的计画……”
若严冷然打断她,“──其实也并非全然如此,我只是在等着最好的时机,既然已握有兵力,剩下最大的麻烦只有让吕雉故去这件事了。”
“若以宫中暗杀解决,最大嫌疑人也只有我代国,又若以带兵造反方式谋取,岂能名正言顺信服天下?”
他悠悠一笑,如带刺蔷薇般虚表艳丽而美好,实则为阴险而诱人,“所以,我要用许愿的力量,逼她自然猝死。”
“──为什么一定要当皇帝!”
杨冠玲已达崩溃边缘,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只觉周遭空气如阴天般潮湿凝重,乌霾布满一片,是连一点薄光都投不进来。
“──你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当皇帝??”
他轻声重复着一次,紧接着宛如听到天大的笑话,若严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得不可遏抑,状若癫狂,“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你竟然问我?哈哈哈!”
弯下腰,若严两眼注视着她,掐起她的下颚,逼着她抬头,“那我问你,凭什么我从小便要离开帝都?吕雉那贱人凭什么害我母亲?凭什么官僚子弟享福时我却是受尽训练折磨?凭什么姓吕的能掌握我大汉江山?凭什么所有权力都给他吕家?凭什么没本事的人能够当皇帝?这一切凭什么?究竟是凭什么?你说啊!!!!”
此时的男人面目狰狞而扭曲,充盈着巨大的不甘与悔恨,他整个人被欲望与忿怨吞没殆尽,邪气占据着他的心,侵蚀了他的灵魂。那个会对着她打趣笑骂的若严已经死了,那个在她心里头重要无比的小狐狸,彻彻底底的死了,死了。
“──我不甘心!我怎么可能甘心!”
杨冠玲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麻木,无言,什么话都说不出,四肢无力,是动也动不了。
原来,她的欢笑与泪水,成全的不过是他的野心。
原来,她的恋慕与愁思,仅是他步步算计的一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