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不必喝这交杯合卺酒,递回了酒盏,我那本绷紧的身子也稍作放松了一些,此时又听那长辈BOSS开口道:“……至于你,本应当要入净房沐浴更衣的,可你初来乍到,我是怎么想还是怎么不踏实,今儿个索性委屈一些合衣睡了吧。”
我是愣了好半天,才明白她指的‘你’乃我本人的意思,而她老人家也没等我应声,是随口说了句早点歇息,便由着小少女的搀扶,转身离去了。这门一关,一时之间,寝房内了无人声,静得慑人,唯闻风从窗扇角爬入,拧着烛火曳动,响起细碎地劈啪声。
我一只手紧攥着喜帕,另一只手却悄悄往宽广红袖里头缩了回去,找着了早藏匿好的一根发簪,以尖锐处对外,死死紧握,屏息等待着,伺机而动。
此时床褥又是晃了一晃,斜眼瞟了过去,软脚新郎倌这时突然站起身来,往前走到桌子那头后又顿了顿,也不知是想起什么竟又折返回来,他一步一步地踱到我跟前,手触及我红巾一角,似欲掀起,却是打住不动。
感觉有高大阴影笼罩在我上方,我正不明就里,哪知那家伙竟倏地弯下腰身子前倾,整颗脑袋猝不及防钻进我盖头之中!
“啊——!”
我鼻梁被他一个头垂攻击撞个正着,是痛得惊叫出声,立马飙泪,身子都往后倒栽到床上,下意识忙拿着喜帕捂上鼻间,便感有黏稠湿意正源源不断地流泄而出。
“小娘子?”
面上红巾被整个撩起,刹那间光源映入,视线刺眼而模糊,迫得我瞇起眼,才得而看清正撑于我上方处俯视着我的铁头功男真面目。待那眼前轮廓渐渐清晰,我心头却是不由一震,瞳孔疾缩。
怨怼窜升,劲头发狠,我挺起身,手中发簪如宝刀出鞘,锋光一旋,欲直捣眼前疯子的心口处,却没料到他整个人忽地跳起,紧接着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似的,自顾自往桌子那头跑去,即欢腾无比地挪好板凳坐下,拍着手大笑:“哇!饿了一整天,终于可以开饭囉!掀完小娘子头盖后,把小娘子压倒在床上,让小娘子流血就可以开饭囉!”
手劲一松,簪子哐啷落地,我坐在喜床那头,无暇顾忌鼻血仍在溢出,是完完全全看傻了眼。只瞧他两颊腮棒子满满鼓起,拾起两对鸡翅膀在空中翩翩挥舞着,冲着我满嘴油腻,含糊道:“小娘子,肉好吃呢,不来吃吗?”
见我没有任何反应,似好不容易咽下了一大块肉,他用袖抹了把嘴角,两手缓缓捧起一只热腾腾鸡腿便如同献宝般朝我奉上,那指尖满是熠熠油光,“这油鸡腿搁在以前我是最爱吃了!可听爹爹说,既然有小娘子了就该把最好的通通都留给小娘子,只要小娘子一开心,当相公的也会跟着开心的。”
“只是……”他话说到这里,手突然朝内缩了一缩,用一种万分小心翼翼的目光注视着我,语气犹豫:“如果小娘子愿意,可不可以留个一半给我?我保证下一次一定一定照爹爹说的全部都给小娘子吃!可是我今天真的好饿好饿……”话到后头,那神情是越发地忐忑不安,深怕我不愿意似的。
我是彻彻底底无言以对,呆愣了好半晌,才点了点头,他见状立马笑逐颜开,兴奋欢呼:“哇!我就知道小娘子人最好了!”话说完,只见他把鸡腿根处塞往我掌心,无比郑重地环住我五指握了一下确认不会掉落之后,便冲我灿烂微笑,笑得眼睛都瞇了起来。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蹦跳到餐桌那头,乃是继续大快朵颐去了。
我愣愣地盯着手里那只肥嫩鸡腿,再看看眼前正吃得欢快的某新郎倌,那样貌分明就是洛子决那张狗屁嘴脸无误,我是没道理再认错的。可不同于上一世光景,此时那狭长凤眸中正洋溢着无邪笑意,纯粹而洁净,十分心满意足,仿佛跟个像个小孩子一样……
恐怖想法再度从我脑里滋生,使我难以从震惊中恢复,是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洛子决……你可真不记得我了?”而且貌似还……傻了?
难怪那小奴婢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听我终于开口说话,他停下手边动作,回过头便是眨巴着眼望向我,呆呆地学着我重复道了一句:“洛子决……你可真不记得我了?”只见他歪着脑袋,是一脸茫然莫名地摇摇头,“小娘子你叫谁呢,我是周楚卿,不叫什么洛子决。”
一听周楚卿这名字,我眼是睁得更大,情绪万分激动。只因此乃我仙界落跑师傅司命真君的真正大名!
刷的一下竖起身子,我手拿着鸡腿,是直接冲到他跟前,急忙询问,难掩面色焦急:“司命真君,我乃仙界的女仙子碗母儿,本应当是属于您的麾下的,怎料您却突生变故……虽说后来受了月老不少照应,可不想竟被司命星君给陷害,才落得现今此番下场,且又被个自称洛子决的人给欺骗,连最重要的七样物品也没取成……”
我在这头话说得起劲,可对面的家伙却仿佛没带耳朵似的,是低着头一直吃一直吃一直吃,啃鸡骨头啃得不亦乐乎。
见他没反应,我尝试性地唤了一声:“司命真君?”怎料仍旧没有应声,我干脆走近到他身侧大喊:“周楚卿!”
到了此时他才顿下动作,眨眨眼,望向我:“小娘子你叫我?”
闻言,我皱起眉头,不懂这人究竟在装些什么,语调蓦地一沉,“不然你以为我是在跟谁说话?”
怎料他却一脸无辜,直答:“……我以为小娘子跟我一样,喜欢一个人自己跟自己说话。”瞧见我眉梢越发蹙紧,他忙补了一句,神情突然紧张了起来,“小娘子不要生气,听爹爹说,小娘子一生气,当相公的小日子也就不好过了,所以相公是绝对不可以惹小娘子生气的,我还想要过好日子,所以请小娘子绝对不要生气……”
我被他左一句小娘子右一句小娘子弄得心烦,把那只鸡腿搁回他碗里,遂道:“不准再叫我什么小娘子!”
“小娘子不能叫小娘子?”他面露困惑,是一脸不明白,随后突然自个儿点起头来,似懂非懂地分析着,咧嘴憨笑道:“原来如此,听娘亲说,我们小娘子比平常的姑娘年纪还要大,也早就过了当媳妇的年纪,所以应当叫老娘子才是!”
我被这傻子激得火一下就蹭了上来,是忍不住拍桌怒吼:“谁让你叫的!”
“为什么又生气了,这人好奇怪呀……”他耷拉下脑袋,迳自地咕囔着,仿佛真的不懂一样,默默地取了把碗水把手洗了个干净,再抬头就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早知道媳妇儿那么难伺候,我就不要娶了!给我再多好吃好喝得我也不娶了!说什么也不娶了……”那表情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番,只见他偷偷朝我这头瞪了一眼,可又仿佛瞧见了什么,他睁大眼,整个人身子僵住,突然喃了一句:“小碗儿……”
我挑高了眉,颔首纠正他,“我叫碗母儿。”
怎料他却是一个劲地低喃,如梦呓般:“小碗儿……小碗儿……”
这家伙究竟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纳闷着,只见他一双眼直直瞅着我,伸长手臂,朝我脖子就是指了一指,还是重复那句:“小碗儿……小碗儿……”
我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垂头往那方向一看,这才发现我这颈部上头乃是系了条红线,因我这几天身上已是挂了许多手饰配件,再加上我这嫁衣是红色的,所以是自然不会发现这条细细绵线的。
伸手拉了一拉,原来这线上头还是有挂东西的,只是这坠饰非常小巧,顶多半个指截大小而已,我把它握在掌心里头,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待看清后亦难抑诧异。
眼前这坠饰的的确确是个碗的形状,且是以紫玉琢成,手摸着便可感觉到一丝属于玉质特有的清凉灵气,不过以上皆不是让我最惊讶的地方,我之所以不敢相信,是因为那紫玉上头,竟还深深以仙法之力刻了个‘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