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这场钕渚正式出场戏是还要上演多久,正感不耐烦之际,我突然好奇此时周楚卿在干些什么,哪知左右环顾了一遍,却愣是不见他人踪影,俨然老早就翘头离去了!
视线再看看前头,你妈钕渚那场戏还在拖个没完,我觉得很浪费时间,干脆把目光放在被冷落的老爷子上头,大约跟他讲了几句,老爷子大概心想终于有人理睬他了,倒也挺爽快地答应放行,我二话不说站起身子是调头就走,跨过门槛后回头一瞧,诚如我所料的是完全不惹人注意,我突然有点感叹我这存在感着实也太低了一些,但看看钕渚那被团团围住的忙碌样,想想她也是挺不容易的。
步出周府正院,仰望天空已见日头高照,灼得人眼睛刺痛,只想伸手去挡,我微低下头,目光放远,瞇眼瞅见有小厮路过,忙拦住他问:“大少爷人呢?”
“呃、竟是少夫人……”那小厮似被我猛地一问给吓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答:“回少夫人,大少爷捧个碗面,便往大门口走去了……他总爱坐在那头用朝食的……”
当我走到大门口看见周楚卿时,如同小厮所言,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头,膝上顶着碗面,一手捧面,一手夹着筷子,眼睛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外边熙攘往来的人流,若瞧见有趣的,还会扬起唇角微微一笑,看起来分外悠闲自在。只不过,同样的场景对于外头那些被看的居民来说,俨然就是说不出的古怪了。尽管如此,人人虽笑称周府有个爱打量人的傻少爷,可这周府好歹是有权有势有银子埋脚跟的,所以也没人敢来胡乱招惹,顶多斜眼瞪瞪又或者耍耍嘴皮子暗骂,再不然就是经过周府时脚步加快,当没看到这人便罢。
此时周楚卿眸光蓦地一亮,不知又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只瞧他脖子伸得老长,身子一斜,手也跟着倾了过去,我见状忙喊:“小心你的面!”
听我出声,他立即回头,可手却没跟着马上反应,汤水溅起,泼了红衣下?染得暗沉沉一片,他却是恍若未觉,招招手,见我走来,眼底笑意浓浓,兴奋地拍了拍他身边那个槛,示意我学着他一起坐下。
我缓缓走到他身侧,弯腰取过那碗面,却是没学他坐下,他仰起头一脸不解的看我,瞧那一副怎么也想不透的呆样,我只得蹲下身,没好气地解释道:“门槛太脏,我不想坐,你再怎么逼我也没用。”
他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勾勾唇笑了起来,回过头视线又放回了来往人群,默不作声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这里头很无聊喔。”
我静静地等着他下言,又听他道:“我在这里头已经待了好久,可大家都说我身子虚,不肯让我出去。”
“但我其实有溜出去过一次喔~”他朝我这头望了过来,略带得意地仰起下巴笑了一下,憨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狡黠,“一用完夕食,我就这样自个儿偷偷从门口跑掉了,没让任何小厮发现。”
“我还记得那晚月亮好大好圆,”他比手画脚,极其认真地在描述着,“我跑了好一会儿,觉得累了,就走到一个老婆子摊子前,伸手跟她讨饼吃,那时候人好多,我等了好久好久,可老婆子人真得很好,一见到我一次就给我十个饼!十个满满包馅的大月饼喔!那饼可真好好吃,我一下就吃光了……”
“……你是不是每天都吃不饱?”我终究忍不住开口吐槽,眼神上下打量这傻子身板,还是一副有点年纪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知那么多的食物都吃去了哪里,接受到我鄙夷的目光,他又涨红了脸,说出的却是让我几欲喷血的话:“小母儿你可真懂我……”
我已经产生直接调头离去的冲动,却又听他言:“可听爹爹说过,吃不认识的人给的食物,是要给她银子的,她给我十块月饼,我也给了她十锭银子。”他眼望远方,乃是深深陷入往事的回忆之中,“那时候,她看起来好欢喜呢,可明明那么欢喜,她的眼泪却是一直流一直流,还对着我磕了好几个响头,我只觉得好奇怪,这眼泪不是该难过的时候流吗?还是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让他老人家难过了呢?小母儿你明白是为什么吗?”
讲实在,此时我人杵在大太阳底下,又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听到这里是早就没了耐性,捧着那碗面我转头就走,仅随便回答他,“她大概觉得这有钱人家公子银子还真是多到不知该怎么花,才羡慕得哭出来吧?”
“是这样吗?”周楚卿在我身后提出疑问,似在思考着:“可我看其他跟我穿很像的人都直接跑到老婆子跟前把饼拿走,啃没几口后就随手扔到地上,而且连一锭银子都没有给。”
闻此言,我止住步伐,转过头看他,周楚卿亦立起身子定定的凝视着我,眸光耿直专注:“那个时候,老婆子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一直看着地上头的月饼,就这样看得好久,看得好像出神了一样。”
他静静地走到我跟前,徐徐道:“我还记得,她嘴里还反复呢喃着:‘这就是我的命啊……’可这句话我却是一点都听不明白,到现在都还是想不明白……”
我被他这故事弄得心里头有些发闷,正想问问那老婆子后来如何了,他却是两手探出,突然又把那碗抢了回去,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咽得一干二净,再低头,也不知是想起什么,自个儿莫名其妙又乐了起来,冲着我咧嘴笑开:“我把面全都吃干净了,不像那些人把饼啃一半扔地上,我不会浪费食物的。”
眼瞧此景,我实在无法理解他脑袋怎会联想到浪费食物这个回路,可见他一副快来称赞我吧的期盼神色,也不好拂他面子,遂点头淡定答:“大叔你很棒。”
语音方落,他却是瞪大眼,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拿着碗的手都开始略有颤抖,仿佛看见什么大怪物似的,开口字不成句:“小母儿你、你……方才叫我什、什么?”
呃,我是又触碰到什么不明开关了吗?这才下意识地要往后倒退,眼前人却是一个箭步地突然两手钳住我双臂,情绪激动万分:“是了!这就是了!跟爹爹跟娘亲一样!我这辈子只唤小母儿娘子叫小母儿,小母儿亦只叫楚卿一人大叔……”那话说到后头,他两臂一敞,就要把我往他胸膛里送去,我却是再也忍无可忍,五指握紧,二话不说,一拳就往他胸腹处抡了过去——
周楚卿被我这出奇不意弄得整个人摔倒在地,大概是被那一下子给打懵了,就见他一脸木然地手撑着地,似是想要爬起来,却又突然打住,抬起头,一对凤眸盯着我直瞧,看起来气鼓鼓的,却又有一丝哀怨。
我敢发誓,我是绝对没有学人间某漫画吃那什么奇怪果实的,这一闹腾,也是被他这夸张反应给吓得好一大跳,可在这种结骨眼上头我也只能佯装波澜不惊,死死打量着家伙,看他还想出哪一招。
看我冷眼旁观,那神情是越发地委屈,他终究是虚弱地伸出手,开口请求支援:“小母儿,我腰疼……”
看来,大叔每一世的腰,大抵上都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