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在万岁山北面,和内官监、巾帽局挨着。
“皇爷,可不敢占司礼监的地方呀!司礼监乃宫中中枢,和兵仗局比起来,一万个兵仗局也不足司礼监贵重啊!”戴函跪在地上。
可这话怎么听着是在给张永上眼药呢?
张永哪得罪他了?
还是,刚过上稳当日子,就想狗咬狗,搞内斗啊?
“无妨,司礼监正好挪回宫中。”
朱祁钰沉吟道:“在会极门外,东华门内,建一排房子,做司礼监之地,房子建大一些,多占些地方也无妨,以后司礼监便放在这里,朕亲自提书挂牌。”
“奴婢遵旨!”冯孝躬身道。
朱祁钰看向张大坚:“还有何事?”
“没了,没了。”张大坚连连摇手,忘记了规矩,冯孝要打他,朱祁钰拦下了。
“一应要求,朕都满足!”
朱祁钰看向其他三个匠户,这三个分别叫刘尚学、申昌、于仲光,都是工匠中的佼佼者。
三人连说没有。
“那朕就要提出要求了!”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朕改制兵仗局,是希望大明研制出更加厉害的火器来!”
“你等该清楚,朕要纵横漠北,就缺不了火器。”
“所以,尔等的要求,朕都能满足!”
“你们,也要满足朕的要求才行!”
朱祁钰声音渐厉:“朕知道,兵仗局里皆是官场的那一套,把匠户不当成人,匠户也混日子,不把兵仗局当成家!”
“但朕改制兵仗局之后,兵仗局隶属于军机处,为朕直管!”
“兵仗局里,也不再有匠户!”
“只有民户,若改良火器,制出更实用、威力更大的火器来,朕不吝惜赏赐!”
“尔等想为官做宰可以,想要赏赐做个富家翁也可以,想让儿子入锦衣卫、入东厂,都可以!”
“张大坚,朕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小的听到了!”张大坚神情激动,之前圣旨传来,他还不太相信,如此听到陛下亲口承认,他真的相信了。
匠户是贱籍,世世代代都是贱籍,想变成民户,无异于跨越阶层,难上加难。
“这兵仗局,朕只设戴函为提督太监,崔颖为掌印太监,其他官员,朕一概不设!”
“你张大坚,为大使;刘尚学、申昌、于仲光,为副使!”
“朕不是让你们做官的!”
“是让你们,为工匠们服务的!”
“记住,是服务!”
“你们要为工匠们张目,他们缺什么,想要什么,跟朕说!”
“朕给!”
“只要你们能够给朕做出来优良的火器,大量生产,为朕纵横漠北,提供军备,一切朕都可以满足。”
朱祁钰翻来覆去的,就这几句话。
要威力大的火器!
张大坚四人大吃一惊,皇帝让他们做官了?
赶紧跪下谢恩。
朱祁钰拍拍手,傅纲端上来一张世券:“此乃侯爵世券,世袭罔替,你们也可封侯!”
轰!
这一句话,把张大坚四人给吓到了。
他们是贱人啊?也、也能封侯?
“皇、皇爷,您莫不是在哄骗俺们?”张大坚情急之下,连陛下都不叫了。
冯孝刚要呵斥,朱祁钰摆摆手。
“不信,你可以做出来呀,看看朕赏不赏!”朱祁钰笑道。
咕噜!
张大坚两眼冒光。
爵位啊那是,大明最值钱的就是爵位啊。
“皇爷,您想要做出什么来,小的就做出什么来!只要您肯把那什么券赏给小的,小的什么都愿意付出!”
张大坚急得嘭嘭磕头。
其他三人也跟着嚷嚷。
冯孝皱眉,此等贱人,如何配享爵位?
朱祁钰注意到他的神情,不禁冷笑,太祖、太宗的封爵,哪个不是泥腿子?谁高贵了?
有本事的人才高贵!
“好!”
“过几日,等兵仗局建设完毕,朕亲自去兵仗局试枪。”
“朕就告诉你,做出什么样的枪来,朕就赏你爵位!”
“侯爵还不是顶,公爵也赏得!”
朱祁钰一句话,让张大坚彻底疯了。
比让张大坚做大使,更能激发他的积极性。
又聊了几句,便打发出去。
“冯孝,之前朕让你召集工匠,朕怎么一直没看到?”朱祁钰才想起来,他想点亮科技树来着。
“回皇爷的话,工匠倒是召集起来了,但皇爷实在太忙,没时间见他们。”
“嗯。”
朱祁钰点点头:“董赐的工坊可有营业?那些妇人必须妥善安置,这些妇人中,不知道多少是京营将士家眷,倘若变成了昌寄,朕该如何向将士们交代啊!”
“回皇爷的话,董赐尚在收集京中商贾的工坊,整饬起来还需要一些功夫。”冯孝小心翼翼道。
“那些妇人呢?安置在何地?”
“安置在兔儿山。”
朱祁钰点点头:“兔儿山还好,让宫中太监去看守,不许接触男子,省得闹出笑话来!”
“还有那些被厂卫解救回来的妇人、女孩,也都安置在兔儿山。”
“每天给口吃的,别饿死了。”朱祁钰叮嘱道。
“奴婢遵旨!”冯孝领旨。
朱祁钰皱眉:“催催董赐,做不好朕就换人来做!”
“商贾的东西,不要自己找,去收买那些管事的,统统招进来,让他们为皇家商行服务。把身契放在宫中,谁手脚不老实,直接处置。”
“让许感派都知监的太监,帮帮他!”
“加快速度,别等那些商人回过味儿来,到时候再跟朕讨要,朕还得还回去,明白吗?”
“奴婢明白皇爷苦心!”
冯孝领旨。
只是吃独食的吃相太难看了。
朱祁钰前脚放百官出去大吃二喝,转头就后悔了,以贪腐为名,要求他们把赃物交到内帑里。
刚杀了商贾抢些浮财,却还不满足,要把他们的固定产,全都变为己有。
谁让都是肥羊呢!
不吃干抹净,朕还是穷啊。
朱祁钰却没一丝心理负担,继续处理奏疏。
冯孝禀报说卢忠、舒良拜见。
朱祁钰先召见卢忠,看着卢忠一身煞气,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朕的缇骑嘛!”
“微臣谢陛下夸奖!”
“微臣通过吴正,共发现脏粮11万石!”
“截获了9万石,还有两万石粮食沉入河中,微臣正在打捞,想来损失不了多少。”
卢忠据实禀报。
朱祁钰似笑非笑:“拿了多少啊?”
卢忠脸色一变,嘭嘭磕头:“陛下没同意,微臣绝对不敢动,一粒粮食也不敢,请陛下明鉴!”
“起来,拿了就拿了,为朕办事,朝中赏赐不多,手脚不干净些也是人之常情。”朱祁钰宽慰他。
卢忠却坚持说自己没拿。
朱祁钰只是笑笑,沉了2万石,多好的贪墨借口啊。
好在粮食危机暂且缓解,否则,朕就要摘了你的狗头!
冯孝托着一枚铜符进来。
“此枚铜符,镌刻你的名字和功绩,朕赏赐给你,表彰你之功劳!”朱祁钰亲手放在他的手上。
卢忠谢恩。
“卢忠,朕对缇骑并不满意,你知道吗?”
此言一出,卢忠匍匐在地,浑身发抖。
“朕组建缇骑的目的,是为朕监听天下,锦衣卫、东厂、缇骑,分别监听,汇总到朕手里,朕再辨别。”
“可是,缇骑并没有发挥出朕想要的威力。”
“的确,你从土木堡战殁者遗孤中,收敛人心,并不容易,朕能理解。”
“缇骑组建时间尚短,能力不足,朕也可以理解。”
“但是!”
“无论何时,只要有朕的命令给你,你就要付诸一切,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报效朕之皇恩!”
朱祁钰话音一转:“这次,你功过相抵,朕不再追究你之错,也不奖励你。”
“缇骑还由你带着。”
“继续扩大缇骑数量,抓紧训练。”
“你们上战场见血的机会,别给朕丢脸!”
卢忠却是一惊,上战场可不是什么好事,太平日子过惯了,谁愿意去战场上送死啊。
但表面却装作甘之若饴。
朱祁钰看在眼里:“以后缇骑只有指挥使,没有提督,你为缇骑指挥使,于康做缇骑的提督。”
于康是于谦的养子。
卢忠脸色微变,从提督变成指挥使,是削权了的。
又加一个副使,显然皇帝不信任他了。
“别多想,提督是太监做的,你也想当太监啊?把心思放在缇骑上,把缇骑整肃好了,朕自然会提拔你,别说做指挥使,总兵都做得,难道你就不想挣个爵位?”
咕噜!
卢忠吞了口口水,谁不想挣爵位啊!
“想就老老实实办事,办得好了,朕赐你爵位,若办得极为优秀,朕赐你侯爵,又有何不可?”
“对了,抓到的那些商贾,别审了,浪费口粮,统统杀了!”
“朕会派东厂去抄家!”
朱祁钰勉励他两句,便打发走了他。
舒良进来拜见。
把孟州的事情说了一遍。
“舒良,你说朕该不该惩戒你呢?”朱祁钰目光闪烁。
舒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知错,奴婢不敢为自己辩解,都是奴婢的错!”
“你倒是会说漂亮话!”
朱祁钰让他起来,问:“那个孟州,朕听你说过,你十分看重他,为何会堕落至此?”
因为舒良控制东厂时间不久,控制三百多人,已经不错了。
像张永年、孟州等人,皆非他嫡系。
出了些岔子,在所难免。
“本来孟州招认,都是他一人所为。”
“但是奴婢不肯听信一人之言。”
“刑讯了那天晚上的番子,才知道,是一个叫周城的人,趁孟州不注意,杀死了赵荣。”
“这个孟州,十分有英雄气,看重义气,为周城承担罪责。”
“奴婢也刑讯了周城。”
“周城承认,他恨孟州,因为孟州任命总旗时候,选择了范青,没选择他,所以恨他。”
“为了栽赃,就杀了赵荣。”
“然后又蛊惑孟州,让他把银钱分给兄弟们,让东厂番子封口,不许传出来。”
“据奴婢所知,这个孟州事后十分后悔,茶饭不思,人也瘦了。”
舒良还在回护孟州。
朱祁钰皱眉,其实最难解决的就是这种事。
忠和义,有时候真的不能兼得。
“你觉得孟州如何?”朱祁钰看得出来,舒良很看重孟州,不然不会冒着被责怪的风险,为孟州说话。
“奴婢很看好孟州!”
朱祁钰颔首:“那便降级为丁,你先带着吧。”
“皇爷,这、这岂不与国法相悖?”舒良难以置信,皇爷居然也回护了孟州。
这孟州是何其幸运啊,被皇爷回护。
“孟州要死,但人呢,会假死托生!”
朱祁钰目光闪烁:“舒良,朕再问你一遍,这个孟州,可信吗?”
“奴婢不敢为他担保,但此人行事极有江湖气,奴婢认为是可以信任的!”
“好,让他假死托生,换个身份,替朕走一趟宣镇!”
朱祁钰一直想知道宣镇的真实情况。
但厂卫都废了,如今刚构建起框架,京外的厂卫都不足以取信。
这个孟州,倒是可以用一用。
重点是,他和于谦、张軏等勋贵,没有利害关系,他是辽东出身。
“奴婢替孟州谢皇爷天恩!”舒良叩拜。
朱祁钰摆摆手:“未必是什么天恩,也许现在死了,比在宣镇被人玩死,更痛快。”
“你去问问他,他若想去,朕便饶了他,办好了差事,朕让他重回东厂。”
“皇爷,晚死肯定比早死强呀,孟州一定愿意的。”舒良笑了起来。
“那个周城,真是个小人啊,孟州之前提拔他来着,事后居然报复孟州,倒也是个人才。”
朱祁钰冷笑。
“奴婢想赐死他,此等小人,留之何意?”舒良道。
“他和孟州倒是天生相克,先留着,让他在诏狱里多吃些苦头,让他恨孟州。”
朱祁钰嘴角泛起冰冷的笑容:“倘若孟州不可靠,就把他放出去,咬死孟州,若孟州真是有情有义之人,便处决了他,让孟州痛快。”
“奴婢遵旨!”
舒良看得出来,皇爷并不信任孟州,担心孟州反叛。
“那个范青可用,有脑子,做事却瞻前顾后的,没什么决断能力,也就没什么野心,此人又有能力,是把好刀子,放心当狗用吧。”
朱祁钰提点舒良:“那个张永年,杀了吧,和商贾勾连的人,都该死!”
“奴婢遵旨!”
朱祁钰又勉励舒良一番,才打发他离开。
又处理一些奏章。
右副都御使王暹上了一道奏疏。
由内阁呈上来的。
“本府递年进春,例该大兴、宛平二县造办,除芒神、土牛外,每春牛一座,用花一朵,珍珠72颗,金脚一根,重13两;金牌一个,重2钱;镀金金银丝5两,翠叶12个,共治银40两……”
这奏疏朱祁钰看得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事啊?
他诏来尹直,让尹直给他念。
“两县地方连年灾伤,民窘尤甚,前湏花朵,合无照礼部勘合,内事理造办便宜……”
朱祁钰听着,好像是要银子的!
大兴、宛平两县,确实遭灾严重。
“启禀陛下,此乃都御史请陛下废止迎春之陋习!”尹直明白啊。
每年迎春,立春的前一天,由顺天府府尹率众到春场,将春牛、句芒神抬回衙门,又带着春牛游街,任人鞭打,叫打春。
但这个费用,却是由二县承担的。
县里没有钱,就得由两县的百姓承担。
所以,王暹上奏,趁着迎春之日尚未到来,朝堂废止迎春陋习,节省浪费,怜惜民力。
朱祁钰才明白过来,这写的什么破奏章啊,还得让朕猜!
关键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朕连断句都没断明白!
问题是尹直来念,朕都不明白,里面压根就没写迎春陋习啊!
以后这种故弄玄虚的奏章,统统打回去,抄写一万遍!
尹直见皇帝面露不愉,低下头不敢吱声。
其实,这奏疏每年都会上,皇帝也下旨申斥过,却年年也不得更改。
王暹旧事重提,是想给陛下做太祖的机会呀!
“呵呵!”
朱祁钰倏地笑了。
这是胡濙的手笔,用难题来为难朕来了。
“传旨顺天府尹,今年不迎春,若各地有人迎春,加重民间负担,便将迎春之人,绑起来,游街,由民众鞭打,此为打狗!”
朱祁钰撇嘴冷笑,这种难题能难得倒朕?
“凡被打狗者,一律开革,永不录用!”朱祁钰又加了一句。
尹直瞪大眼眸,这、这能行吗?
“由内阁传旨天下。”
“陛下,可否需要润色?”尹直觉得这话说得太露骨了。
“不必,就原话传,若有人听不懂人话,朕就派他去阎王殿,学学鬼话去!”
朱祁钰撇嘴冷笑:“内阁还有什么奏疏呈上来啊?”
胡濙想温水煮青蛙?
那朕正好借机针砭时弊,改革朝局!
宣镇还没打完仗,等战事降息,朕就派厂卫、缇骑,巡视全国,朕的触角,可不满足仅仅京畿一地。
53章被屏蔽了,要修改,明天看看能剩下多少了,没看的同学,痛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