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骗朕,轻则诛族,重则九族凌迟!”
李实身体一软,没想到,刚回京,又要离京了。
整个都察院,全军覆没。
但是,再想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的手,要插向地方了。
等于说,送功劳给他们,做得好,三级跳都有可能。
奉天殿内瑟瑟发抖。
“陛下,那样的话,都察院可就清空了。”胡濙小心翼翼道。
“从翰林里面补。”
朱祁钰语气一缓:“年龄大的,留在京中,负责走访京畿,朕会派厂卫、缇骑护卫尔等,安全不是问题。”
“任何事,都要事无巨细的禀报上来,捕风捉影也可,朕会派人下去查。”
“朕要看一看,这天下百姓,是不是奏章里的那样,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朱祁钰眸中厉光闪烁:“尔等,下面有‘儿子’、有‘孙子’孝敬的,都给朕断了!”
“谁也不许把御史下民间的情况透露出去。”
“即日起,官舍戒严,朕派武骧右卫看守。”
“谁敢和地方官员勾连,一律杀。”
“一封信,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朕要看看这大明,究竟是怎样的!”
“朕要看到真相!”
此话一出,风声鹤唳。
建造官舍,就在这等着呢!
于朝阳城集中建造官舍,不就是有利于监视嘛。
听说,厂卫里都在训练美女,这些美女会不会送入他们的府邸,成为妾室或者奴婢,用来监听他们?
太祖的时代,又要来临了!
“陛下,是否操之过急?”胡濙小声道。
也就胡濙,敢在这个时候,顶撞皇帝。
“老太傅有什么看法?”朱祁钰倒是虚心。
有心人,便知道,皇帝在转移话题,淡化于谦问题。
大家都有点迷糊,皇帝为什么会出面保于谦呢?
还不惜下罪己诏。
难道皇帝想收于谦的人心?
胡濙却有点明白了,皇帝在堵舆论,但舆论能堵得住吗?
堵不如疏,越堵,舆论越会发酵。
而皇帝,却在维护于谦,把自己扮演成好人,今天这场风波,鬼知道是不是皇帝安排好的?
他一句要逼死于谦?
是真心话,还是暗示呢?
但皇帝聪明,转移了话题,胡濙苦笑道:“陛下,全国太大了,都察院满打满算才三百余人,全都撒出去,恐怕一个省都装不下。”
“老臣以为,将此设为定例,每年抽查一省,派巡按使去查,查实者,巡按使以功绩纳入京察,若查无实证,不奖不罚。”
“老臣以为,可先查南方。”
李实冲胡濙翘起大拇指。
胡濙巧妙破解皇帝监察百官之心,又给都察院升官,提供途径,简直不要太好。
“老太傅不愧是朕的智囊!”
朱祁钰笑道:“今年就查江浙两省,都察院所有御史全部下去,什么都可查,查错无过,不查、遮掩者皆杀!”
“若捅出大案来,朕不吝惜赏赐,让尔等官升三级皆可!”
“以后每年巡按使抽查一省,作为定例,年年都查,都察院的人今年下去一批,再从翰林院中补充,明年这批人下去查。”
“朕也会派厂卫下去,不必担心碰上钉子,你们据实报上来即可,朕来敲碎这些钉子!”
“你们将宫中的恐惧,传到地方去!”
“告诉他们,这天下做主的是皇帝!”
朱祁钰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把手,伸进地方的好机会。
再配合胡豅进献的强征天下商贾入京城,便能让皇权,延伸到各个角落。
“陛下,什么都可查?哪怕是洪武年间的事情,也可查吗?”李实觉得皇帝给的权限太宽了。
“自然,只要大明建立以来,任何事情,巡按使都可以查!”
朱祁钰给巡按使最大的权力。
各省早就烂透了,但若真心查,应该以北方为主。
北方士绅根基浅,而皇帝又在北京,近在咫尺,若有叛乱,旦夕可平。
但江浙可不一样,士绅盘根错节,恐怕如何查,都根本查不清楚的。
皇帝派他们出去,注定是无用功。
但是,想开海,就得先犁清江浙。
等出了大案,他必须去南京亲自坐镇。
总要未雨绸缪,北方的布局差不多了,也该南方了,尤其是开海,势在必行。
“李实,你留在京中,新入都察院的御史,还需要你来带。”
李实没想到,皇帝会额外开恩。
转瞬,他就明白了。
清查江浙,注定是一场空,皇帝是不想让他瞎折腾罢了。
但皇帝明知道动不了江浙士绅,为什么还要走形式呢?
他偷偷瞄了眼胡濙。
胡濙有点琢磨透了,于谦是哪里人?钱塘人!
江浙士绅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必然是于谦,江浙朋党,都在靠拢于谦。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江浙士绅是假,搞死于谦才是真。
皇帝心中终究是忌惮于谦啊。
那句话,应该是暗示吧,让流言气死于谦算了。
胡濙闭目冥思,总觉得皇帝有些着急了,他为什么着急了呢?
“这是昨日刘吉上的奏疏。”
朱祁钰让怀恩当众宣读,读完之后,他幽幽开口:“朕也没想到,京畿百姓如此之苦。”
“但夫役又不能减免,朝堂支撑不起这么大的负担。”
“所以朕想着,取消部分夫役,改由雇佣,朝堂出钱,雇佣民间劳力为朝堂做事。”
胡濙微微皱眉。
白圭笑问:“陛下刚说完,朝堂支撑不起负担,又如何雇佣呢?”
“白侍郎莫急,朝堂确实没钱,但有人有呀。”
“朕听说,天下钱财,有八九成,在商贾手中!”
“朕打算让商贾把这笔钱承担了。”
朱祁钰笑道。
这话惹得朝堂大笑,叶盛笑道:“陛下,您这想法确实好,问题是京中没有商贾了,都是些小商贩,一年到头也赚不来几两银子,如何让他们承担呢?”
“朕打算学太宗皇帝,强征天下商贾入京!”
嘶!
此言一出,谁也笑不出来了。
皇帝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先让巡按使走访地方,又要强征天下商贾入京城……
等等!
皇帝这是要把皇权扩到地方去啊!
他还说了,让巡按使走到乡村里面,这是要重建里甲制,把朝堂的触手,扎根在民间最底层!
嘶!
皇帝的心也太大了吧!
那是太祖才做的事情,太祖晚年也都放弃了,到了永乐朝,更是连提都不提了。
想支撑底层政权,得用海量的银子。
皇帝有那么多吗?
好像真有!
诏天下商贾入京!还要再杀鸡取卵?那银子可就又有了!
要论狠的,当今陛下比谁都狠!
他嘴上为天下万民谋福,于谦宣镇胜利,送数十万百姓去死,皇帝却不断偏袒于谦。
湖广流民遍地,他不管不顾,强征粮食入京。
那么多商贾,他不问良善,全都杀光,活着的女儿都被送入教坊司,可见其心智之狠辣。
不过,皇帝最近做事,明显着急。
以前他是谋定活动,最近易暴易怒,原因何在呢?
“诸卿有什么意见?”朱祁钰笑着问。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帝要吃人!
他这也太狠了吧,商贾辛辛苦苦赚钱,您刚把京畿的杀光了,又要把天下的都诏进京中来杀。
“没意见便下中旨吧。”
朱祁钰淡淡道:“敢闻诏,不入京者,一律诛族,脑袋腌制后保存好,朕会派厂卫逐一去查,若有官员敢勾连商贾,蒙蔽朝堂者,诛十族!”
“阁部,朕把任务交给你们,半年之后,朕要看到京畿商业活跃起来。”
“安心,朕诏商贾入京,不是杀人的!”
朱祁钰解释一句:“朕还打算大肆开通商道,开漠北商道,开茶马古道、丝绸之路,商人来京中,还是能赚钱的。”
“朕还打算疏通通惠河,让漕船直接到大通桥,便可直接入京,不必再走一段陆运了,能节省不少银子。”
“啊?”
百官都懵了,您为了诛杀天下商贾,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您还不如直接下一道圣旨,直接杀了算了。
“但疏通通惠河的钱,让商贾均摊,朕也不赚他们的,按照造价给了便是,等他们入京安置下来,朕派人去讨要。”
“陛下,您不杀他们?”林聪傻乎乎问。
“朕又不是暴君,何必杀人呢?”
朱祁钰笑道:“朕的心向来是好的,希望大明百姓,朕的子民都过得舒服。”
鬼才信呢!
不过,入京肯定是当韭菜的。
现在皇帝不缺钱,哪天缺钱,就开始杀鸡取卵了。
“把天下名医,也全都诏入京中,入太医院,不来者,族诛。”
百官翻白眼,您是真爱惜自个儿啊!
“无事退朝吧。”
朱祁钰忽然又道:“朝野上下,不许谈论于太保,太保乃大明英雄,是朕的肱骨重臣,不容置喙!”
这话可把群臣给弄懵了。
您和于谦什么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为何屡屡维护于谦呢?
这话该正着听呢?还是反着听呢?
流言果然传到了于谦府中,于谦病重的消息传来。
“原来于谦病重了!”
胡濙立刻明白,皇帝为什么变得着急了呢?
他肯定会先接手、整饬京营的。
以皇帝的心,说不定想一劳永逸,接手京营的同时,整饬京营。
之前宫中就传出来消息,新建的四军,皆不许吃空饷、喝兵血的事情发生,严令禁制。
“陛下呀陛下,难怪您如此着急呢,先接手京营,又强征天下商贾入京,还想借于谦之威,整治江浙士绅?”
胡濙嘴角翘起:“您千算万算,没算到,于谦这么快就不行了,真是可惜啊,若是给您三五个月,说不定还真能犁一遍江浙士绅呢!”
这时,管家禀报李贤、王直等人拜访。
胡濙请他们进来。
“老太傅,于太保到底怎么了?”张凤满脸焦急。
今天早朝上,于谦被弹劾,他就知道要完蛋。
下了朝,他便去见于谦。
结果于府闭门不见客,晚些时候,就传出来于谦快要不行了的消息。
他直接就慌了。
先找李贤,李贤带着他来找胡濙。
“消息怕不是假的啊。”
胡濙叹了口气:“皇帝已经着急了,可见他是知道于谦病情的。”
“怎么会呢?于太保身体康健,出京的时候,一顿能吃几碗饭,身体比牛还壮,怎么说不行了就不行了呢?”张凤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这样的于党,一旦失去了靠山,只能致仕了。
皇帝并不信任他。
而且,朝中臣子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如叶盛、白圭、耿九畴,都是皇帝看重的人。
“张尚书先别急,事情可能没这么糟。”
胡濙叹了口气:“你们想一下,于太保为什么身体恶化?什么病?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这话还真问住了大家,还真不知道。
“老太傅,从陛下的举动看得出来,陛下很着急,他想借着于太保余威,做很多事。”
李贤头脑冷静:“今天陛下忽然发怒,要清查江浙,显然是临时起意,我们都清楚,江浙是查不清的,太祖在时便查不清,何况京畿离江浙这么远,如何查?”
“陛下说那话的时候,应该是算计着太保还有一年半载的活头,所以要清查江浙,无非是借着太保余威。”
“结果太保忽然传出来病情恶化的消息,恐怕现在最着急的是陛下啊。”
胡濙微微点头,同意李贤的分析。
“老太傅,吾等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呢?”李贤咬了咬牙。
胡濙微微变色:“你要干什么?”
他让人把房门关上,声音压低:“老夫警告你,不许胡闹。”
“老太傅,我们被压着的日子太难熬了,我们只想像个人一样活着。”李贤想说,不想像条狗,但又不敢说。
胡濙眯起眼睛:“李秉的奏章,是你散播出去的?”
李贤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你要干什么?刚消停几天,想试试皇帝的刀口不利否?”胡濙大惊。
“老太傅,绝无此意,下官不敢有非分之想,就想得到一点自保的实力。”
李贤有些惊恐道:“下官跟你说了实话吧,宣镇的商贾,多出自晋商!”
“而晋商,又跟下官藕断丝连。”
“陛下请王来回京,这是要重建宣镇,钱从何来啊?陛下可自始至终都没提呀!”
“下官又观察到一点事情,厂卫最近太消停了,仿佛不少人不在京中,人去了哪呢?”
“是不是去了宣镇?去山西了?”
“大同的郭登,是陛下的死忠,是不是收到了密旨,配合厂卫,清理山西商贾呢?”
“下官什么都不想要,下官就想活着啊!”
说着说着,李贤眼泪流了出来。
胡濙一拍脑门,他还真没想到。
陛下可是一个斩草除根的人啊,其人心之狠,前所未见。
他一定不会放过晋商的!
对了,东厂忽然传到京中的情报,说明东厂早就在宣镇经营了,肯定知道点什么!
东厂的人,会不会去了山西呢?
皇帝的心深不可测。
“你想干什么?”胡濙问李贤。
李贤咬了咬牙:“下官别的不敢干,只想阻止陛下,得到完整的京营!”
嘶!
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连胡濙都指着他:“你疯了?”
“是想让新军和京营,大开杀戒,杀个血流成河吗?”张凤失声道。
“只要陛下肯退一步,给下官一条活路,下官现在就致仕,不再京中待了,不待了,在这朝堂上,都没有好下场的,一个都没有!”李贤泪如雨下。
这话说进所有人的心窝里了。
都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但在京中,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什么对策都不管用,皇帝想杀谁便杀谁。
最可怕的就是随心所欲杀人。
“你都联络了谁?”胡濙问他。
“下官现在还不敢联络,等着老太傅指令。”
说着,李贤跪在地上:“求老太傅,救救下官!”
胡濙嘴里泛苦。
皇帝给人的压力太大了,大到恐惧。
他也怕李贤说的魔咒,落在他的头上。
可,该这样做吗?
“老太傅,若维持原状也好,只要陛下肯退一步,不要这么急,不要给天下这么大的压力,下官怕呀!”
李贤使劲磕了三个头:“老太傅,百官都是这样想的!”
“那日酒宴上,陛下的话,让勋臣惊恐。”
“还有驸马李铭、焦敬,说死就死了!”
“他都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想杀谁便杀谁,太恐惧了!”
“下官真的害怕,下一个轮到我啊!”
“我晚上都不敢闭眼睛,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自己被杀了!”
“若杀我一个,也就罢了!”
“他最轻的刑罚是诛族,严重的诛三族,诛九族,甚至十族!”
“我们都害怕啊!”
李贤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恐惧,让他们产生了反抗的念头。
太祖时,造反之事不绝如缕,但太祖过于强大,没人能掀翻他。
连太宗,有些事不也得忍着嘛。
当今皇帝不肯忍,他能强过太祖吗?
“若陛下将京畿杀个血流成河呢?”胡濙问他。
“那下官,死了也心甘情愿!”
李贤哭着说:“他心那般狠,最后的下场也是离心离德,没人会为他真心卖命的!”
胡濙叹了口气:“老夫还要想一想。”
“老太傅是担心宫中的儿女?”
王直低声道:“无须担心,吾等并不是造反作乱,只是拨乱反正罢了,请陛下宽恕些,绝无其他之意。”
胡濙目光闪烁。
这些人,所做的事情,真的能适可而止吗?
李贤背后,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不可能,那是谁在推动他呢?
堂堂内阁宰辅,华盖殿大学士,谁能推动他呢?
勋臣?武将?还是朝中百官呢?
若说勋臣,不知道皇帝的狠辣,天真的以为,拿住部分京营,就可稳坐钓鱼台了。
那朝中的百官肯定不会这样想。
皇帝没钱,会杀鸡取卵,为了京畿安稳,可不要地方,嫌弃钱少,又强征百官之钱。
这样的人,会在乎血流成河吗?
可李贤为什么要来说服自己呢?
是想让他当出头鸟?
胡濙也在盘算,他能得到什么呢?
制衡了皇帝,他还能做陈循吗?
不,他不会做陈循的,那李贤是想做陈循喽?
“李贤,给老夫一句实话,你的背后,都有谁?”胡濙要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一直都睡不着,昨天买了褪黑素吃的,结果精神得要命,根本睡不着,然后今天全是副作用,身上忽然疼一下,忽然又疼一下,末梢都是木的,手指尖、脚趾尖都木了,这也太恶心了,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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