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给朕一个解释!”
李贤身体发软,吭哧道:“启禀陛下……”
“别说了,李玠,打他!”
啪!
李玠狠狠一个耳光抽下去。
李贤嘴角溢血。
“把木杖给他,用木杖打!”朱祁钰让太监将木杖交给李玠。
这木杖三下能打死一个人,若李玠用来打李贤的嘴巴,恐怕一下就能把打死。
奉天殿梃击案,儿子杀爹,李玠的孝名能传到爪哇国去。
“陛下,家父身体不行,微臣请陛下打微臣!”李玠跪在地上。
“儿子代父受过,孝心可嘉!”
朱祁钰微微颔首:“李贤,你来打!”
李贤只有两个儿子!
这一杖下去,就得没一个。
皇帝一定会让他次子李璋跪在这,继续让他打的!
把他打到断子绝孙。
皇帝要杀他,昭然若揭。
他看向胡濙,看向于谦,帮帮我吧!
“打呀,你儿子孝顺,怎么不成全他呢?”
朱祁钰淡淡道:“你要舍不得,就把木杖交给李玠,让李玠打伱!”
他在逼李贤,让他出来撕咬胡濙和于谦。
能咬吗?
咬死了于谦,以后谁能制衡皇权?
生与死摆在眼前,李贤凶狠地看了眼于谦:“陛下,老太傅精通医术,他多次私下里与老臣说过于太保的病状。”
“说太保心血逆流,才昏迷不醒的,太保看似痊愈,实则脸如白纸,虚弱无比。”
“陛下爱护太保,请太医给太保治疗,群臣擅加揣测天心。”
“老臣愿意用性命担保,陛下之纯洁!”
老臣选择了生!
李贤有点东西,每次都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以为次次都这么好运?
见李贤反水,胡濙十分无语。
李贤啊李贤,你拖老夫下水,如今却一脚把老夫揣进水里,你可真够绝的。
“李阁老,本天官和你有这么熟吗?”
胡濙冷笑:“你一个行外人,胡乱揣测太保的身体,意欲何为啊?”
“老太傅,陛下关心太保,所以请太医照料太保身体,有何不可?”李贤豁出去了。
看着文臣狗咬狗,朱祁钰冷笑:“好了,别争了!”
“太医,好好检查太保的身体,若出了差错,朕定斩不饶!”
“还有你,李贤,表里不一!说话颠三倒四,当什么阁臣?”
“老太傅,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他呢?”
朱祁钰把皮球踢给胡濙。
李贤完全傻了,他明明已经站队了呀,为什么皇帝还要拿下他?
胡濙咂么皇帝的意思。
皇帝明明可以用李贤为刀,搅乱朝臣的,让朝臣狗咬狗,皇帝却偏偏拿下李贤,他要干什么?
清理朝堂?
“陛下,老臣以为李贤勾结晋商,阻挠王公公整编京营,此乃罪大恶极,请陛下勒令李贤告老还乡!”
奉天殿上一片冷气。
胡濙真够狠的,一出手就拿掉一个阁臣。
“勾连晋商的,就一个李贤吗?”
朱祁钰冷笑:“林聪、王文、王直,你们都没份吗?”
“殿上的,有多少刚从北征回来!”
“在宣镇兴风作浪的商贾,不就都是晋商吗!”
“晋商的主子,只有李贤吗?”
“还有谁?自己站出来!”
奉天殿上大惊失色,皇帝是嫌阁部高官碍眼了。
每次都让他亲自下场做喷子,实在有失风度。
偏偏阁部重臣,美其名曰他的狗,每次都人帮他喷人,除了会装死之外,一无是处。
这样的朝臣,留着干嘛?
王文开始发抖,前日,逯杲千里迢迢回来,把他儿子王伦带入京中,刚碰了一面,就被带入宫里做侍卫了。
作为皇帝的铁杆,王文存在感非常低,每次皇帝陷入险境,他都装死。
皇帝不满了。
要拿他开刀。
林聪更加恐惧,皇帝留着他,是因为铁杆没培养起来,再加上他懂事听话,终究皇帝觉得他没用,不想留他了。
“朕最后给尔等一次机会,主动站出来!”
王文、林聪、薛瑄都主动爬出来。
“原来都有份啊!”
“陛下,是李贤将老臣拖下水的!”王文攀咬李贤。
朱祁钰看着这些人,心里恶心。
看向叶盛、白圭、耿九畴等人,谁可入内阁?
内阁里放着一群蛀虫,蛀虫也就罢了,偏偏毛用没有。
杀?
“够了!”
“狗咬狗要到什么时候啊?”
“朕给你们权力,是让你们帮着朕,处置天下政务的,不是让你们狗咬狗的!”
“罢了!”
“朕真累了,今天不想再杀人了!”
“传旨,李贤督抚辽东,王文督抚云南,林聪督抚山东,萧镃督抚南直隶,薛瑄任广西布政使。”
“任于谦为内阁首辅,张凤、俞山、叶盛、吕原调入内阁。”
“调平江侯陈豫、安远侯柳溥、宁远伯任礼、毛忠回京!”
原来注脚在这呢!
皇帝要把兵权和于谦剥离。
兜这么大的圈子,一是清理内阁,二是让于谦不掌兵权。
胡濙深深地看了眼皇帝,这步棋走的妙啊。
内阁首辅,能和兵部尚书比吗?
等皇帝彻底整编了京营,于谦的影响力就被削弱到最低,届时,皇帝想怎么拿捏于谦,于谦都得乖乖听话。
黑化了又如何?
朕才是皇帝!
李贤等人拼命给皇帝磕头谢恩,这哪是惩戒啊,是奖赏啊!
这朝堂上,危如累卵,离开才好啊!
却在这时,有太监禀报,范广在宫门口请求觐见。
很快,范广入殿,叩拜行礼后,慨然道:“启禀陛下,团营和京营对峙,请陛下解难!”
“对峙?京营为何要对峙啊?”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京营兄弟不愿意交出兵器,双方随时都可能擦枪走火。”
难怪于谦不急呢。
京营被于谦经营了八年之久,又打了一次大胜仗,于谦威望高到了顶点,想动京营,得先动于谦。
朱祁钰目光一厉,干脆让太医弄死于谦算了。
“范广,你怎么看?”朱祁钰试探范广。
范广犯了难了,他心知肚明,这是于谦在和皇权抗衡,而他是皇帝的人。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欲速则不达,若想令京营快速整编,非于太保不可!”
范广这话,惹得朱祁钰不快。
若范广说,愿意为他孤注一掷,大不了就血流成河,再征兵便是,他反而觉得范广忠心可嘉。
“宣于谦过来。”朱祁钰不动声色。
就这般退了?
很快,于谦英姿飒爽入殿,拜服在地。
看见于谦还活着,胡濙松了口气。
李贤倒了,但他和于谦联手,能制造出无数李贤出来。
“于谦,朕让你去整编京营,可否?”
“微臣遵旨,请陛下给微臣半年时间,京营必按照陛下所想,整编完毕!”于谦不卑不亢。
又是半年?
“朕打算让你做内阁首辅。”
“微臣遵旨!”于谦老老实实听话。
“兵部侍郎,你有什么人选推荐的?”朱祁钰问。
“微臣没有人员举荐,请陛下任免!”
于谦,也怕死了。
以前的于谦,根本不会害怕。
更不会进入内阁。
“老太傅,你怎么想的?”朱祁钰又问。
“老臣听从陛下之命!”
胡濙跟紧于谦的步伐,也在向皇帝服软。
“罢了,整编京营便交给于太保吧,半年后,朕要看到成果。”朱祁钰站起来,宣布退朝。
有些虎头蛇尾。
不能一口气拿下京营,以后就没机会了。
所谓半年,不过是托辞罢了。
那就把京营派出去,消耗掉!
于谦想跟朕玩,看朕怎么把京营踢出京城的!
朱祁钰目光如刀:“李贤、王直、王文、林聪、薛瑄留下!”
五人身体一僵,难道皇帝又反悔了?要杀了他们?
“范广也留下。”
朱祁钰带着他们进了勤政殿。
李贤等五人瑟瑟发抖。
“李贤,朕没杀你,是看在你往日略有苦劳的份上,知道了吗?”
朱祁钰语气冰冷:“说说,朕为何让你督抚辽东?”
“陛下想诏回曹义三将,又担心焦礼、施聚不可靠,把曹义留在辽东,又势单力孤,所以派老臣去辽东,老臣经营辽东,必然以稳定为主!”
李贤真的是劫后余生。
他完全没想到,皇帝会网开一面,没有杀他。
“不是稳定辽东,该打就打,女真也是心腹大患,该杀的杀,该招降的招降!”
“朕派你去辽东,给你权宜之权!”
“可开关打女真、鞑靼,随便抢掠,也可守城不出,打了胜仗朕赏你,打败了朕不罚你。”
“还有,你去辽东,必须同化朝鲜,这是朕派你去的最主要目的。”
“朕不瞒你们,朕要归化朝鲜。”
朱祁钰实话实说。
李贤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皇帝是罚他,还是故意放他离开朝堂,竟有些受宠若惊。
“陛下,朝鲜地峡人穷,没什么油水,多次欲内附大明,朝堂都予以拒绝了。”李贤小心翼翼道。
没错,朝鲜确实穷。
但是,朝鲜的地缘很重要,开发东北,不安定因素首先是女真,其次是朝鲜。
而且,朝鲜号称小中华,汉化起来相对容易。
还有一层原因,朝鲜和倭国近在咫尺,占据朝鲜,就能兵出倭国。
“朕知道,朝鲜要的内附,只是名义上的内附罢了,当不得真。”
“朕要的归化,是要把朝鲜变成大明土地!”
“朕要修建驿道,征召夫役,祸害的是朕的子民,朕不忍心,而朝鲜人多地峡,正好可以大用。”
朱祁钰实话实说:“地方那么小,就移居中原啊,来中原做苦役,总比挤在小小的弹丸之地强。”
朝鲜地皮是穷,但人多呀,都是劳动力,不好好利用多亏呀。
这是给朝鲜人的恩惠。
让他们变成大明人,那是大明君父赐给他的好机会,还敢挑三拣四?活得不耐烦了?
信不信,朕一道圣旨过去,朝鲜便会送来无数户口来做徭役。
哪国权贵会把百姓当成人啊!
李贤抽抽嘴角,忽然发现,去督抚辽东,说不定会成为他仕途的转折点。
“老臣明白!”李贤恭敬磕头。
“李贤,朕选你去,是知道你的能力,把精力放在政务上,你就是朕的左膀右臂。”
朱祁钰语重心长道:“在辽东,大胆去做,不要怕惹恼了女真、鞑靼,威望是打出来的!”
“你从翰林院挑选一批进士、再从民间招一批举人跟你去辽东。”
“汉化为主,打仗为辅。”
“军需也无须操心,朕从中枢给你转运钱粮,兵不够,朕把京营派过去给你用。”
“朕知道,朝鲜上流权贵会说雅言,不许底层百姓说汉话,你此去便要打破此规则,让百姓说汉话,这是朕给朝鲜的恩赐,若有人敢忤逆,直接派兵打他!”
“鞑靼你们打不过,朝鲜还打不过?不恭顺,就给朕打!”
“朝鲜出美人,京中权贵都喜欢小脚女人,便让朝鲜女人裹脚,送到教坊司,朕以市场价收购。”
“朝鲜、女真奴隶,朕也花钱买。”
“记着,多多运人过来,辽东也要开发,就用女真人、朝鲜人来做。”
“做狠点没事,他们人多,随便消耗。”
“若学会了汉话,便留一条活路……”
朱祁钰说了很多,才郑重道:“李贤,朕把辽东交给你了。”
“只要你在辽东做出政绩来,内阁首辅的位置,朕给你留着!”
这番话,实在让李贤受宠若惊。
仿佛朝堂上的喊打喊杀,只是一场戏。
李贤也懵了,皇帝好像是真疯了?
“林聪,知道朕为何让你督抚山东吗?”朱祁钰看向林聪。
林聪脸色发苦。
山东千头万绪,尤其上面坐着一个土皇帝,他怎么搞?
“朕知道,山东有个土皇帝,流民、流匪遍地都是,中枢派去山东一批一批人,却都杳无音信。”
“山东很乱,朕心知肚明。”
“之所以让你去,朕打算整饬山东了。”
林聪浑身一抖,难道真把北孔安置去捕鱼儿海?
朱祁钰看向李贤:“等李贤在辽东打出威风,便开始平整土地,填补沼泽,开发辽东,届时朕打算在辽东建一座城池,安置北孔!”
嘶!
林聪倒吸一口冷气,皇帝是真狠啊。
“你去山东,朕赐你天子剑,阁臣之名你还挂着,堂堂内阁宰辅入主山东,足见中枢多重视!”
朱祁钰认真道:“朕打算从京营中,派出一个团营,随你去山东。”
“老臣遵旨!”有了一万五千人的底气,林聪心情振奋。
林聪小心翼翼道:“老臣想请陛下派一良将,山东流匪多如牛毛,若无良将坐镇,老臣有所担忧啊。”
“平乡伯陈辅,乃是朕的心腹,由他领兵随你去山东。”
平乡伯陈辅,父亲是陈怀,死于土木堡,他家本来没有世券,是朱祁钰赐他世券,由陈辅世袭爵位。
“谢陛下隆恩!”林聪松了口气。
“萧镃,朕将任礼和陈豫调出南直隶,派你南京守备,你确实有泥塑阁老的称号。”
“但朕是知道你的能力的。”
“你去南京,一来为朕打前站,朝政安稳之后,朕就会抚幸南京,坐镇江浙,原因你想必清楚。”
“二来,南京势力错综复杂,只有你这样的老臣坐镇,朕才能放心。”
“三来,朕需要你去南京,帮朕选荐良才,不看出身,只看才华。”
朱祁钰抓住萧镃的手:“这几个月,苦了你了,朕心中有数!”
萧镃没想到,他居然能全乎地离开京师。
真的泪如雨下。
朱祁钰以为他是感动的。
“薛瑄,朕选派你去广西,是希望你将文萃带去广西,迅速同化广西苗僮诸族。”
“朕跟你交个实底,朕要动宁藩,不久江西就要乱。”
“但是,广西不能乱!”
“朕派你去,就是稳住广西!”
“你可能不是一个好宰辅,但巡抚地方,你必定事半功倍!”
朱祁钰无比认真道:“朕知道广西不好守,同化各族,更是难上加难,但中枢可给你政策,你时时将广西情况,奏报于朕,让朕看到,真实的广西,能做到吗?薛瑄?”
“老臣定不辱使命!”薛瑄恭恭敬敬磕头。
他早就不想当这个宰辅了,每天站在风口浪尖上,在刀尖上起舞,真是心惊胆寒。
终于能离开京师了,他心情是无比雀跃的。
“王文,知道朕为何偏偏把你派去了云南?”朱祁钰看向王文。
“乃是陛下爱臣。”王文趁机拍马屁。
“没错。”
“论督抚,云南最难。”
“而你是朕的人,所以朕派你去解决最大的难题!”
“朕已经迫不及待了,要迅速同化西南诸族,让各族迅速汉化!”
“三年!”
“朕给你三年时间,汉化云贵川湘中的蛮族、土人!”
“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只要能迅速同化,要兵要将要钱,朕都给你!”
“朕先抛砖引玉,云贵木料多多,朕打算让皇家商行多多做木料生意,转运到京中来,正好朕打算要多建些建筑。”
“农闲时,你多多征召夫役,开山凿路!”
“给夫役些钱,这钱内帑来出。”
“那些土司你暂且不要动,该给的封赏都给他们,就是慢慢修路,慢慢开山,慢慢叫人汉话,三年之后,朕要看到一个全新的云贵川湘!”
朱祁钰谆谆道:“朕说的不一定对,但是,朕把能给你的,都给你!”
“三年之后,只要你做出功绩来,朕封你三孤之职!让你做天官!”
王文唏嘘,却觉得陛下太着急了。
汉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陛下偏偏要用三年,而云贵实在太大了,不知道要撒进去多少银子,才能见到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