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俞士悦抓人的时候。阁部诸臣,却都在深思,汉宗案究竟是谁炮制出来的,重要吗?作为一名合格的政客,应该善于利用一切环境,将汉宗案利益最大化,借此打击政敌。彼此之间,莫名对视一眼。从景泰八年起,皇帝就自己站出来,当群臣的靶子,从裁判变成选手,以扩大皇权为名,大肆干扰朝政。其实,他成为被群臣群起而攻之的对象,党争变成了,帝臣之争。朝堂上,所有人都是皇帝心中的良臣良将,为了大明肝脑涂地的忠臣。可是,这些人的力气真会往一块使吗?就说于谦,他想做人间文武圣人,既希望皇帝继续当裁判,也不希望皇帝砍他的脑袋。孙原贞,想证明自己比于谦强。耿九畴,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建立顶级士绅家族。白圭,跟耿九畴作对,开启党争。姚夔,宁愿做毒士,也愿意显贵一时,同时暗戳戳的发展文臣中的人脉。王复,想入阁,想位极人臣,可前面的阻挡太多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啊?皇帝呢,硬生生将所有人捏合在一起,试图往一块用劲儿,可争权夺利是人的天性。皇帝拿走了大部分权柄,臣子就得为剩下的残渣权力,争个你死我活。能臣太多,绝不是什么好事,谁都有野心,谁都想当执牛耳者,这就会形成内耗。皇帝压着,尚且不会立刻爆发,现在皇帝走了,内耗来了。所以,汉宗案是谁炮制的不重要。这是一个开启党争的契机。是争权夺利的机会,是走到臣子顶峰的最好时机。耿九畴和白圭对视一眼,只要把对方搞掉,权柄自然暴增。孙原贞偷偷看了眼于谦,于谦这个人太敏感了,哪怕皇帝掌握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杀掉他的。所以,于谦是最希望中枢平稳的人,那么他孙原贞,是否该利用这次机会,让风波持续下去呢?马文升和余子俊的眼神碰撞,都是后起之秀、青年才俊、未来的国之宰辅,自然就是天生的冤家。姚夔和王复这对好基友,似乎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野心。李实、宋琰、薛希琏,就没有争一争的意思吗?只有陈文、马昂不敢抬头,他们本就不是皇帝的宠臣,坐上这个位子,全凭本事。那么,他们能否借机搞掉几个地方督抚呢?汉宗案爆发,团结的中枢竟有分崩离析之感。而在南京。锦衣卫出马,让整个南京见识到景泰帝的残暴。这皇帝哪里是什么千古一帝,就是千古暴君!不问缘由,直接就杀啊!南京城门关闭七天了,南京城内所有富户以上的,以宅子的面积算,全被锦衣卫控制起来,严刑拷打。紫禁城,被南京城的财货堆满了。皇宫装不下,就往各个官邸装,很快也满了,然后往民居里堆积,皇帝派兵看着。难怪皇帝从宫中带来几千计相呢,原来是为了这事呀。广德州,是南直隶的直辖州。但被划入安徽治下了,如此吏治仍不明晰,还是以原南直隶管辖统治的。杨信收到圣旨,将广德州内一切大户,全部缉拿,严刑拷问。胆敢逃跑者,一概以造反罪论处。陈舞阳亲自出京,主持广德州清洗之事。而根据苦岭关的佃户招供,他们主要来自广德州三家大户人家,分别是广德三杰,钟、夏、袁三家。这袁家也有三杰,号称广安三杰,这三人善于诗作、剧作,多篇剧作在秦淮河上广为流传。陈舞阳率兵快马包围广安县,直接攻打袁家。袁家三杰,还开了个广安学宫,跟宫中申请的钱财,皇帝掏钱建的学宫,让他们收徒传道。结果,造反到皇帝头上了!嘭!豪华的府门被冲开,陈舞阳率兵冲进去,见人就杀!“全部跪下,抵抗者杀无赦!”陈舞阳提着刀,冲进府宅之中,喝问:“三袁在哪?”“大人,我家老爷在学宫里讲学呀!”“带路!”陈舞阳让人把袁家人全都抓出来,聚集起来。而三袁闻听重兵攻破他家府宅,吓得要跑路,结果被学宫里一个学子拽住:“你们要是跑了,朝廷追责下来,我们可怎么办啊?”在学宫里听课的学子们懵逼了,你们犯了什么罪,竟惹来朝廷大军?“放开老夫!”老大袁开隆急了。“老师,您总教导我们,为人处世要堂堂正正,朝廷是讲理的,只要您没犯罪,我们这些广安学子就是拼死,也得护住您呀!”袁开隆大急:“伱这是护住老夫?还是弄死老夫啊?”“老师,世间事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您问心无愧,为何要跑呀?”“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你懂不懂啊?老夫没你这样的学生!”袁开隆使劲拽衣服,索性把衣服撕开,翻墙而逃。兄弟三人也聪明,为了不拖累对方,分三个方向逃走,能逃一个是一个。嘭!大门被军将撞开,陈舞阳快速冲进来:“三袁在哪?”那个拽住袁开隆衣袖的学子,指了指三个方向:“他们分三个方向跑了。”“来人,封锁广安,连夜缉捕!”陈舞阳凶厉地看向诸多学子:“你们最好和三袁没有关系,否则,你们全家都得遭殃!”“大人,袁师犯了何罪呀?”那个学子小声问。“造反!”哗!学宫里一片哗然,胆子小的学子从椅子上坠落,有人站起来:“我愿意帮大人抓捕袁师,求大人饶过我家!”“好!”陈舞阳不认识三袁,有学子带路,自然是好的。“袁师平时最是忠君报国,怎么可能造反呢?”有学子小声为三袁辩驳。陈舞阳听见了,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个学子:“既然没造反,他为何要跑呢?”“大人您这是诡辩。”那学子小声辩驳。“你个小子有点意思呀,你先卖了你的袁师,然后又为你袁师辩驳,你是要干什么呀?”没错,这个学子,就是拽住袁开隆,并告诉陈舞阳袁开隆逃哪的学子。那学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大人,吾拉住吾师,是不想令其蒙羞,正如他教导诸生一般,当堂堂正正为人;”“学生告知大人袁师去处,因为您是官,学生是民,官问民,自有道理,学生不敢反抗,此为天理;”“而学生为袁师辩驳,乃因袁师是吾师,自然要为其发声。”陈舞阳发现这小子是个人才啊:“你叫什么名字?”“学生巫璋。”“巫璋,好,你既然想知道究竟,那本官就在这里审理三袁,让尔等看清楚,你们的老师是什么货色!”话音方落,三袁被抓了回来。虽有广安文宗之名的三袁,此刻却哭哭啼啼的,跪在陈舞阳面前。“苦岭关指挥使许鑫造反,你们可知道?”陈舞阳问。“不知。”陈舞阳又问:“根据俘虏供述,其兵卒非关隘卫所兵,而是你袁家佃户,可承认?”“我袁家对大明忠心耿耿,不敢造反。”袁开隆哭哭啼啼道。“不见棺材不落泪!”陈舞阳忽然拿起一张小凳,狠狠砸在袁开隆的脑袋上。袁开隆咚的一声,扑倒在地上。“你头是真硬啊,这么砸都不出血。”陈舞阳丢下板凳,直接跳起来,双脚飞踏,狠狠踏在袁开隆的脑袋上。“啊!”袁开隆惨叫一声。陈舞阳退后两步,一个俯冲,一跃而起,狠狠踏在袁开隆的后脑勺上。袁开隆鼻子和地面亲密接触,咔嚓一声,鼻梁碎裂,鲜血长流。脑袋则嗡嗡剧痛,像是被重锤砸到了一般。整个学宫,所有学子瞪圆眼睛,你这叫审案?陈舞阳薅起他的头,发现额头只是有道红色印记,并没有出血,这招飞踏差点意思。那就再来一个,狂砸头!嘭嘭嘭!陈舞阳拽着袁开隆的脑袋,使劲撞地。三两下,鲜血暴溅。袁开隆嘴里呕血,人眼看就不行了。“你怎能如此欺辱士大夫?”袁开道难以置信,这陈舞阳竟虐杀了大哥。还没审呢,就随便虐杀士大夫,这天下还有天理王法了吗?“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陈舞阳朝他笑了:“既然他不招,那就去阎王爷那边招供吧!”“来人!把袁家上下,全部砍了!”“喏!”军汉应诺而去。袁开道和袁开寰看向学宫的学子们,你们倒是帮老师说说话呀。可是,学子们亲眼看见陈舞阳暴杀袁开隆,纷纷低下头,恐惧陈舞阳。巫璋咬了咬牙:“大人,您以喜好杀人,人心不服,怕是也难以向圣上交代,请大人罢手,让学生代为审讯,必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陈舞阳觉得这巫璋有意思,先状告三袁,又冒死为三袁求情。“本官给你个机会。”二袁乞求地看着巫璋,让他救救老师吧。巫璋先行礼,然后问:“两位老师,全都招了,还能少受点罪。”噗!二袁直接吐血,你就是个天生坏种!“我招什么啊?我没做过啊!”袁开寰哭泣。“老师,造反无非是死,但您落在这位大人手中,是要被虐死的,还是少受点罪吧。”这话让袁开寰怒吼:“你个小坏种,老夫是你的老师,你竟逼着老师承认莫须有之罪,你是何居心啊?”“老师,承认吧。”陈舞阳看着巫璋,这小子有趣儿啊。本以为是回护老师,结果上来就把大帽子往老师头上扣,这小子是在攀附我陈舞阳啊。“您就算不承认,只要将那些佃户拉过来,和您家人的账本核对一下,就真相大白了。”巫璋看了眼陈舞阳:“这位大人身手矫健,六休先生(袁开隆字)的下场,您想必不想经历一次吧?”“你个坏种!害死我家了!老夫怎么眼瞎收你做徒弟呢?”袁开寰痛哭流涕:“我家也是身不由己啊!”招了?陈舞阳发现巫璋是个人才,可招入东厂,为国效力。袁开寰承认了,却说他家不是主谋,而是受到外人挑唆,挑唆者正是王维贤。据他招认,王维贤逃亡浙江,似乎要在湖州鼓动造反。袁家之所以被迫绑上江左盟这艘破船,因为袁家做了海上的生意,王维贤手中有账本,只要袁家不肯出兵声援,他就将账本在报纸上公开,袁家就完了。但是,袁家不是傻子,没想过造反。他家派去的,根本就不是家中佃户,而是窝藏家中的匪类。至于这些人供述是袁家人。一定是王维贤摆弄是非,用袁家顶缸,让厂卫调查的视线,从他身上偏离出去。他请求陈舞阳,去抓王维贤。陈舞阳却笑而不语。皇帝正愁没机会整饬江南士绅呢,看看这场风波过后,看看江南还有没有士绅了!至于王维贤,折腾再多,只是给皇帝清洗江南的机会。皇帝巴不得王维贤继续作乱呢。这二袁也是傻,这广德州如此严密,王维贤说溜就溜,你们就不觉得很奇怪吗?而且,王维贤是从南京离开的呀,南京是谁坐镇,还没明白吗?“抄家灭族!”陈舞阳却留在广安没走。将所有和袁家有关系的家族,一网打尽。等于说,广安县,所有大族都被清洗掉,人被抓走,财货被抄没,家产充公。整个广德州,一家都不能少。捷报送入宫中。朱祁钰看了一眼:“广安够穷的呀,就抄出来一百多万两银子。”“皇爷,一个县啊,就这么多钱,还没算固定产呢,那些宅子、铺面、庄子也值钱呀。”“让陈舞阳深挖,一定有银子埋在地下,没挖出来。”朱祁钰不信,江南这么富,一个县就这点银子,打发要饭的呢?“南京城的财货统计出来了吗?”朱祁钰问。“回皇爷,银子统计出来了,约有7000千万两白银。”“才这点?”朱祁钰对这个数字并不满意:“一定有大批银子埋在地下,让金忠再扫一遍。”“再传旨下去,谁敢手脚不干净,诛九族!”“奴婢遵旨!”冯孝问:“皇爷,这些罪人如何处置?”“都杀了可惜了。”“将首恶诛杀。”“其余人打散了,运去交趾、广西、湖南、贵州、云南安置。”朱祁钰没想过赶尽杀绝。要是赶尽杀绝,得杀个几百万人。送去边疆,填充边疆人口,如此一来,大明这盘棋就活了。“皇爷,去云贵的话,会不会串联造反?”冯孝的意思是,都杀了,省着移民麻烦。“造反好呀,朕喜欢他们造反。”朱祁钰冷笑:“他们敢造反,朕就再抓住他们一次!”“凡是被移走的,不按罪犯论处,按照正常移民安置即可,他们的家产,就当赎罪银了。”“皇爷是否太优容了。”冯孝觉得,祸乱的根基,就是江南,干脆斩草除根。这还优容?人家几百年上千年的家资,被你得了。你开海一百年,能赚多少银子?一次抄家,比开一千年海赚的都多,哪个合适?当年太祖皇帝海禁,估计是把出海做生意的人当成小偷,没事就杀一波,当肥羊薅,绵延不绝的薅。“确实优容了。”朱祁钰微微点头:“令厂卫再审一遍,凡是说出家中藏银的,一概以平民移民,若不招的,则以罪犯移民。”这些地主老财,最会藏银子。皇帝挖出来的这些,肯定是浮财,不知道有多少还埋在地下呢,只有他家自己人,才能找出全部。所以,皇帝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招认。反正大家族人多,人多口杂,肯定有人会招的。作为平民移民,好处多多,起码到了新地,他们也是有产阶级,若是罪犯移民,就是无产阶级。“皇爷圣明。”冯孝又问:“皇爷,那些固定产怎么办?”固定产,如果走正常流程拍卖的话,一定会低价落入勋贵、文官人家手中,皇帝得不到什么实惠。所以,京师几次抄没家产,都不要固定产,或者把固定产赏赐给有功之臣,卖个人情。南京则不一样,勋贵都在北京,南京多少鞭长莫及,赏赐出去,早晚还会回到江南新士绅口袋的。至于赐给文官,此事文官并未出力,也没有功劳,赐给他们,武将不服。朱祁钰却沉默不语:“用固定产换土地,你说那些士绅会同意吗?”“皇爷,还没到那步,暂时不要那样。”冯孝担心皇帝步子迈大了。“那就暂时放着吧。”“所有清理出来的土地,暂时收归宫中,等年后重新分配。”“固定产,也都收归宫中。”朱祁钰斟酌道:“后天就过年了,正月初七吧,南京城开门,恢复正常。”今年这个年,绝对让南京人永生难忘。“汉宗案,京师查的怎么样了?”这个名字,是俞士悦叫出来的,冤枉皇帝是汉王的儿子,所以取名汉宗案。“皇爷,俞尚书亲自上阵,很快就有结果的。”冯孝看出来了,皇帝对这个案子并没特别在意,他的皇位稳固,已经不是区区流言能动摇的了。他有钱,皇位就稳固。无钱,皇位就没了。“俞士悦啊?”朱祁钰勾起嘴角:“看来朕不在京师,京师已有党争之嫌啊,俞士悦没人撑腰,所以被踢出来顶缸。”“朕的景泰朝,没有想象中那么祥和啊。”“是朕把人性想的太美好了。”人都有灯下黑的心理。把别人想的很坏,总把自己人想的很好,其实大家都是人,一样坏的。这话冯孝可不敢接。“新年礼物,可都准备好了吗?”朱祁钰问。“回皇爷,都准备好了,您虽不在北京,但这些都会按部就班的发放下去的。”今年还有新鲜玩意儿。两年惊喜过去,除夕宴准备得再惊艳,对大臣来说也是稀松平常的事了。朱祁钰微微颔首:“给内监传旨,朕不在京中,不许偷奸耍滑,务必将除夕宴做的精致,务必送到各督抚、将军手中。”“景泰十年的朝议总结,让于谦代朕总结。”“景泰十一年的春闱,让礼部务必做好。”“朕不在京师,照常放烟花,不必因汉宗案而影响春节。”朱祁钰不爱过万寿节,所以最重要的就是除夕了。本来这些都是离京之前交代好的事了。腊月二十九。高宗本率兵而来,驻入龙江水寨。他马不停蹄入宫觐见。皇帝之所以心心念念高宗本,因为高宗本率领的军队,是暹罗海军,带来共六千人,皆是海战水师。“陛下,微臣有几件事禀报,请陛下细听。”高宗本十分着急:“臣对暹罗兵多方打探,确定暹罗土地,都是亩产10石以上的沃土,其中有很多地方尚未开发。”“臣估算,整个暹罗沃土千里,比大明江南还要广阔,甚至比大明的总田土数还多。”“而且,暹罗从有史以来,就没发生过饥荒,微臣可以确定。”“陛下,暹罗人口可一点都不少,微臣估算,应该在千万人以上(算土人)。”高宗本担心皇帝不取暹罗之地,所以不停给皇帝灌输暹罗富庶的思想。而天下间,对暹罗最熟悉的,不就是他高宗本吗?看看方瑛,三年平南,先定广西,再吞安南,国公之位稳稳的,边永、夏埙、廖庄、高瑞等人,皆是大功啊。还有王越,平朝之战,一战封爵。他高宗本凭什么不能一战吞暹?凭什么不能封武勋,文爵?“朕知道暹罗富裕。”“安南并入大明,只是时间问题了。”“夏埙给朕上了奏章,最迟会在景泰十一年年底,荡平整个安南,届时整个交趾,就完全属于大明了。”“占据交趾,大明在中南半岛,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朱祁钰道:“朕会从江南,先移一百万人口去交趾,陆陆续续移个五百万人过去。”“五年后,交趾就有争锋的实力,十年就能吞并暹罗。”高宗本一听,喜形于色:“臣愿为吞暹先锋!”“暹罗并入大明,你去当第一任布政使。”当督抚他高宗本资历不够。高宗本激动地磕头:“臣愿为陛下驱使!”“第二件事。”“臣发现西夷商人,并不愿意和大明贸易了。”“臣还想从西夷商人手中买大批土豆呢,他们绝不同意,似乎对土豆极为看重。”玉米种子应该够用了,只要先在各省培植,适应土地,慢慢杂交,一点点在民间推广,肯定是够了的。种子不是拿过来就能用的,得先适应气候,从明年的新种子中,再推广才行。所以朱祁钰是全国各省都分一些,就是用来培植。至于土豆,那是人家的战略物资,大明得到,纯属意外,因为皇帝做的绝,把船扣了,人杀了,才得到的种子。“西夷商人还愿意和大明合作才怪呢?”朱祁钰很无语:“在大明的西夷,都被阉了入宫了,你这次又去暹罗抢人家一波,杀了多少啊?”高宗本苦笑:“陛下,那是没办法的事呀。”“朕知道,问问,杀多少商人啊?”见皇帝没怪罪的意思,高宗本才实话实说:“臣估算,杀了大食、波斯等地商人,约有一万有余;西夷商人近两千人;东南亚商人近千人。”他越说声音越小,担心皇帝真的生气。朱祁钰却站起来:“拉梅萱没少赚钱啊?”“啊?”高宗本有点懵,啥意思?“你个蠢货,你被暹罗王当刀使了,还不知道呢?”朱祁钰真想踹死他。“陛下,如何当刀?”高宗本的思维和皇帝不一样,大明要的国威呀。“商人什么最多?”“钱呀!”朱祁钰自问自答:“你杀了这么多商人,大明沾着一点好处了吗?”“那些种子,是朕用丝绸换的。”“花没花钱?”“暹罗王呢?一人没死,守株待兔,赚了多少银子?”“你个蠢货,还以为自己多英雄呢!被人当刀使了,这个黑锅还得朕来背!”“你说朕冤不冤枉?”皇帝这么一说,高宗本脸色发白,叩首求饶。“下回长点脑子。”朱祁钰得把士大夫的思维掰过来,一切向钱看齐。“陛下,当时那种情况,臣该怎么办啊?”高宗本还埋怨呢,您说了的呀,种子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现在杀几个人您还不开心,为什么呀?“蠢啊!”朱祁钰急了:“把银子带回来呀!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咱们杀了人,打劫了人家,凭什么战利品不归咱们呀,蠢货啊!”“啊?”高宗本傻傻地看着皇帝,您这脑回路有问题吧?我怎么漂洋过海的把银子带回来呀?等等!不是讨论不该杀商人吗?哦,感情您不是觉得背锅了,所以不爽?而是觉得没捞着钱,才不爽的!您这皇帝也太市侩了吧?高宗本觉得自己很了解皇帝,现在发现,一点都不了解呀。“对呀,杀几个外国商贾,算个屁啊。”朱祁钰摊摊手:“莫说你把大食商人都杀了,你就算把整个大食给朕灭了,亡国灭种了,朕都不在乎。”“但钱呢,朕没捞着好处呀。”“凭什么黑锅让朕来背呢?”“冯孝,让司礼监拟旨,让拉梅萱把朕的银子都吐出来!不给银子也行,给朕出五万船粮食,运送到广州来!否则,朕就派方瑛,把他抓到北京,朕问问他,为何不恭顺?”高宗本都懵了,您是耗子给猫当伴娘啊,要钱不要命啊。“皇爷,至于这么麻烦吗?”冯孝觉得,还得从南京写圣旨,送到北京司礼监去,再发去暹罗,太浪费时间了。“您直接下旨给方总督,让方瑛去解决呗。”朱祁钰点点头:“不必告诉方瑛了,交趾督抚是朱英,朱英马上就要从山东卸任,去交趾,传旨告诉朱英就行。”高宗本看到这对主仆,发现自己格局小了。我还担心皇帝看不上暹罗土地呢。原来皇帝看得上土地,看得上银子,就是看不上暹罗人啊。还是您狠。“陛下,那暹罗王可不好对付呀。”高宗本担心。朱祁钰笑了:“高宗本,你还不知道吧?方瑛从老挝借了一块地,这块地呢,刚好和暹罗接壤。”“咱们和暹罗,是邻国了。”“朕已经下旨,在这块新地里,建立一府,以郝暄的字命名,郝暄出使老挝,拿下这块地盘,居功至伟。”“暹罗王本事再大,在朕眼睛里,他也是猪狗一样的东西,不足一提。”高宗本叩首:“陛下圣明!”“对了,暹罗水师可堪一用?”朱祁钰问。“回陛下,水师还算可以,但臣以为是打不了大仗,也就能吓唬吓唬人。”高宗本打心眼里瞧不起暹罗兵的实力。其实,暹罗兵真的不弱。别和大明比,和附近几个小国比,那就是一等一的强兵。“那就令其汉化,不必回暹罗了。”朱祁钰大手一挥,六千水师也给吞了。“陛下,这些人终非明人,还是用自己的水军更加放心。”高宗本建议。“朕已经令天下征召漕丁、水手、舵夫、艄公等人,建立水师。”“如今已经初具规模,明年就可堪一战了。”其实,朱祁钰真不缺兵员。以前是缺钱,所以大明兵很弱,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不是吹的。而且,他手中有大量倭寇俘虏。这些人都可以随时拉上战场的。而在京师。明天过年,俞士悦却还在诏狱里,审问詹忠。詹忠却攀咬出来很多人。因为咬出来的人太多,所以俞士悦反而谨慎,继续拷打,将詹忠的家人全部抓来拷打。“我不敢撒谎,都是真的。”詹忠浑身是血,眼珠子被挖出去一颗了,气息奄奄:“我只求速死,死……”“你可知,你供出来的人是谁?”俞士悦震恐,詹忠供出来的人,都是白圭的党羽,而主谋是白圭。“是他,我知道的就是他。”詹忠不停求速死。白圭。他的女儿因为诞下龙子,被荣封熹妃。他又是景泰朝的重臣,礼部尚书。可以说,他是皇帝的忠犬。他为什么要爆出汉宗案呢?俞士悦想了很久,结合皇帝在南京大杀四方,那么此案,就是皇帝亲手炮制的,借白圭的手放出来而已。那么,他看向詹忠。只会以詹忠的死而结束,皇帝不会允许查到他头上的,也会保住白圭的,那么倒霉的就是詹忠,顺带着还有杨俊了。也许杨俊会保留一命,那是因为看在杨信和杨珍的面子上,放过他而已。詹忠、刘纪几人,是必死无疑了。但皇帝会满意这个结果吗?俞士悦想了很多。他只能将此结果送给首辅于谦,让于谦来解决。在景泰十年最后一次阁部会议中,于谦直言不讳,将矛头直指白圭。白圭立刻看向耿九畴:“是你,俞士悦是你的人!”“白尚书,你在说什么呢?”耿九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皇帝不在京师,魑魅魍魉都蹦出来了。“首辅,请相信下官,下官绝对没有参与汉宗一案,下官以身家性命保证,下官是冤枉的。”于谦则看着白圭。他主持京中事务,对他而言,绝不是扩大势力,而是让京中平稳过渡。所以,他是朝中最急着查明真相,甚至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只要让汉宗案的疑云随着新年的钟声烟消云散,就好了。于谦有自知之明。同样的,于谦不动,孙原贞就想动。姚夔效仿王竑做毒士,但随着皇帝出京后,他就彻底隐身了,他唯一的任务,就是挟制于谦的兵权。而于谦不想动,对他而言,就该继续动。像马昂、陈文,没有斗争的基础,他们也想不到从此案当中,如何攫取利益,所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新上任的马文升、周瑄、杜铭等人,不敢参与党争,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政治资本。王复、宋琰、薛希琏有自己的想法,倒是彭时,刚刚入阁,对此次战争,没做好准备,所以不愿开口。百官各有各的心思。最有趣的是李实,李实和白圭交好。但他此刻,竟然装聋作哑。“首辅,那詹忠一定是攀咬!”“先不说我白圭人品如何,就说此案曝光,对我白圭有什么好处?”“我女儿可在宫中侍奉,又诞下龙子,如此往陛下身上泼脏水,对我白圭有什么好处啊?”白圭极力辩解。整个廷议,都在看白圭的表演。“那詹忠为何偏偏攀咬你呢?”于谦问他。白圭立刻指向耿九畴:“是他,是他在污蔑下官。”于谦摇摇头:“这个理由无法成立,白尚书,你想说清楚自己,必须拿出足够的证据来,否则本首辅无法信任你。”“这……”白圭气恼,他给李实使眼色,请李实帮忙说话。但李实恍若未见。白圭忽然发现,所有朝臣中,只有他白圭的女儿,入宫侍奉了,所以他被文官孤立了。汉宗案不管真相如何,他都被文官抛弃了。他干脆闭口不言。“白尚书,可还要辩驳?”于谦明摆着要快点结案。“本官行得正做得直,无须辩驳,本官相信俞尚书一定会给本官一个真相的。”白圭只能找软柿子捏。俞士悦脑袋都快钻进裤裆里了,这种大佬议事,他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即便是大理寺寺卿周瑄,也比他强,因为人家简在帝心。“白尚书,涉及到您,俞尚书怕是也没法深查。”沉默寡言的王福,一句话,就把白圭打入深渊。白圭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人缘竟这么差!“王侍郎和耿尚书穿一条裤子,自然唾弃老夫了?”白圭冷笑:“是非曲直,就用证据说话吧。”王福不再说话。孙原贞却笑了起来:“白尚书,不要意气用事嘛,你既然还坐在文华殿里,就说明我们还是信任你的。”于谦脸色微变,好个孙原贞,这是要挑动白圭来反对我?白圭目光一闪。姚夔缓缓开口:“汉宗一案,牵涉到陛下,绝不能匆匆而止,这有欲盖弥彰之嫌,容易惹人非议,务必要做到证据确凿,为陛下正名。”好个姚夔,原来你想咬死我!于谦立刻看向王复,若王复再咬他一口,这场廷议,他就难以脱身了。幸好,王复并没开口。第一次,于谦心慌了。皇帝在京中时,他很镇定,但皇帝离京,最慌的是他。因为皇帝要做千古一帝,要用他的兵法、权术、身份,来镇压诸臣。可是,朝臣眼里,他不是那个文臣魁首了,因为他是邢国公,是武勋的魁首,这样的人,如何能带领大明文官呢?偏偏一个勋贵,却霸占着首辅的位置,挡了所有文官的道了。于谦猛然明白。皇皇帝给他设的圈套,是一层套着一层,他挣脱开一层,就会出现第二层,他根本跳不出皇帝的手掌心。“首辅大人势大,下官不过区区攀附皇上的污浊之人罢了,如何敢和首辅大人抗衡?是不是啊?邢国公?”白圭直接把矛头指向于谦,故意挑明于谦的身份,他不是文官,而是邢国公。于谦转眼就被打脸了。刚刚代表着文官阶级,抛弃了白圭。转头,他就被文官阶级抛弃了。本该和白圭报团取暖的,结果白圭给他致命一击。“俞尚书,此事你是调查的,证据确凿?”于谦甩锅给俞士悦。俞士悦最憋屈。他没靠山,所以在阁部重臣里,备受排挤。他想撂挑子不干了,皇帝还不同意,他敢走,就会找邪碴,弄死他。“皆是詹忠供述的。”俞士悦还能甩锅给谁?难道甩锅给耿九畴吗?“那詹忠何在?”“此人受不了刑,已经死了。”俞士悦道。于谦瞳孔一缩,立刻意识到,俞士悦被耿九畴拉拢去了,要坐实白圭的嫌疑。甚至,耿九畴还买通了李实。却没想到,孙原贞和姚夔帮白圭说话。白耿之争,是在下面层次。于孙之争,是上一个层次。此刻,一团麻似的爆发。“下官人微言轻,又有嫌疑在身,自愿闭门思过,等待陛下判定便是。”白圭退让一步。孙原贞和姚夔同时射出一抹怒光。我们白帮你了?你临阵脱逃?“但是!”白圭话锋一转:“污蔑本官之人,请首辅大人务必查清,我白圭虽非名门,但也是清白士人,受不了这污渍!”他直接将了于谦一军。于谦吐出一口浊气,老虎不发威,你真把我于谦怕点动荡不成?“俞士悦,本首辅再给你三天时间,务必查清真相,若查不清楚,本首辅就停了你尚书之权!”于谦厉喝,环视一周:“今年陛下不在京师,除夕节假皆取消,务必保证天下正常运转,任何人不许请假!各自当值去吧!”看着于谦发怒。孙原贞和姚夔笑而不语。你于谦想京师平静下来,想都别想。其他人安静地吃瓜,却被波及,过年不能休息两天,心中难免不爽,而这些不爽,都会叠加在于谦身上。于谦看似强势,其实得罪了所有京官。廷议之后,暂停白圭的职务,暂由左侍郎宋琰和薛希琏代理礼部事。于谦亲笔写下奏疏,禀明事情原委,送去南京。白圭回到家里,就大发雷霆,把几个儿子招来,大骂一顿:“即日起,白家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父亲,宫中熹妃娘娘赐福,是否承接?”长子白镔问。白圭被气乐了:“你是不是傻?熹妃娘娘的恩德,你敢拒绝?疯了?”“父亲息怒。”次子白钺道。看见白钺,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有五儿三女,二女嫁入宫中,为陛下的熹妃白氏。但嫡长子白镔,却是他发妻秦氏所生,秦氏生了一子一女,秦氏已经去世了,又续了孟氏为继妻,这孟氏生了二子一女。妾室,又生了二儿一女。白镔虽是长子,却不事文武,就喜欢勾栏瓦舍,丢尽他白圭的名声。倒是次子白钺,甚是聪慧,有继承他衣钵的希望。“钺儿,可知为父为何闭门自守呀?”白圭将白钺抱起来,白钺过了年就七岁了,白圭对他寄予厚望。“父亲是为了自保清白。”白钺人小鬼大。白圭哈哈大笑,转头看向快二十岁的白镔,立刻收了笑容:“看看你弟弟,再看看你!”白镔满脸不忿,凭啥我就不行?“夫人,近日不要去宫中叨扰熹妃娘娘。”白圭嘱咐一声。“妾身知道。”孟氏是继妻,进来就当一儿一女的后妈,这后妈可不好当。白镔别的不行,和弟弟们争宠,那是一等一的。家中还有个难缠的老太太,那老太太甚是能惯长孙,她这个继妻当得不爽利。好在自己女儿儿子争气。女儿出落得好看,又为人宽和,懂得诗书,在宫中颇为陛下喜爱,又诞下一个龙嗣,如今又怀有身孕了,可见恩宠不断。白圭却叹了口气:“陛下在南京,并未纳江南女子为妾,身边侍奉的妃嫔太少了,老夫是礼部尚书,如何不愁呢?”“老夫听说耿裕有一女,甚是乖巧懂事,应该入宫侍奉呀;还有李实,老夫和李实交好,却知道李实的孙女在闺阁中有女诸葛的美名;马昂的女儿、刘广衡的孙女都是不错的。”孟氏傻眼了,您是媒婆吗?给皇帝保媒拉纤?白圭却嘿笑两声,老夫进了屎坑,你们也都得进来。转眼就到了除夕。朱祁钰起早,去祭祀孝陵,向老祖宗请安。回来没有朝议,也没有景泰十年的总结。朱祁钰多少觉得不太适应,连续办两年的颁奖典礼,莫名其妙不归他办了,由于谦代办。这段日子,彻底闲下来,他是非常不适应啊。老朱家的第二个工作狂,朱祁钰。(本章完)
第307章 飞踏加砸头,汉宗案牵扯出来的党争(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