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说完这些的时候，他明显看到了对面威严的中年人身体颤抖了一下。

刘长风眼睛闭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问道：“你的母亲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家人？有没有提过你的外公、外婆又或是舅舅？”

张昊低下头，他已经基本可以断定，他面前的中年人应该就是自己的亲人，是自己母亲的娘家人。他想象过自己亲人的情况，但真没有想到自己朴素的母亲有着看来很不平常的家庭，单是从刘长河肩上那颗闪烁着光芒的将星来看，就知道这其中的不凡。毕竟现在的刘长河看年纪的话也不过五十来岁而已。

从自己记事儿起，自己便一直在父亲和母亲所在的乡村小学里，那里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个教师。他们两人带了大山里人家的四十多个小孩，在四面透风，屋顶漏雨的教室里上课。一个大教室里，四十多个小孩分别朝向着四个方向，每个方向的孩子所学的都不一样。自己就在这简陋的大教室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后来，自己的父母在乡亲的帮助下，一起新修了一个新的校舍，两个瓦房的教室在平整好的山里修建起来。然后自己又有了新的玩乐，在父母和母亲所带的校舍里跑来跑去，自然没少因为这个被父亲打屁股。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等着父亲揍过自己后，轻声地问自己，错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记得下次不犯这样的错……

父母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亲人，自己也从没有见到过。似乎山里的乡亲都是自己的亲人，逢年过节的时候，父母都会让热情的乡亲请到家里做客，而且，在山顶的那两间小屋里，从来没有缺少过各种各样的食物。虽然自己偶尔在夜里似乎能听到父母似乎有过在为着过节时去什么地方而进行的交流。但最终，他每年过节的时候还是在大山里度过。

这个情况一直到了他7岁的时候，才有了一些改变。他现在还记得，哪天，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到了山中的学校，说自己是教育局的，要把山里学校给重新修建下。当时的自己可以明显感觉到那人对自己的父母很是客气，现在再想起来的话，自然知道他客气的是母亲的身份而不是对他们数年的奉献。

从张昊记事起，他的父母似乎有意回避谈及家人的话题，直到山里新的小学慢慢改变模样以后，从母亲的嘴里才出现了自

己的第一个亲人——大舅。

山里的小学修建了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小学完全变了成了另一个样子。山顶被平整出来，建了两排6个窗明几净的大教室，修建了一个餐厅和一个厨房，还建成了一排两层小楼的办公室和宿舍，还有，还有一个大大的操场。山顶一个破落的旧房子成了这个样子让张昊很是惊讶，要知道，在一年多前的时候，自己的父亲、母亲和山里的乡亲用了整整三个月才建起了两间教室呀。两间教室依然坐落在山顶，和新建成的教室比较起来，显得是那么不起眼。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兴奋且肯定地对母亲说“妈妈，学校现在好大呀，这已经是大学了吧？”他记得当时在说完这些后，自己的母亲紧紧地抱住自己，不住地对自己说“对不起”，他的小手，怎么也擦不完她眼里流出的泪水……

山顶小学建成后的一个月里，又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学校里多出了一些人，那些人都称呼自己的父亲叫张校长。那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儿，学校里还多出了一样新的大玩具——汽车。他还记得自己的父亲母亲在学校的操场上缓缓开着车的样子，他记得当时母亲说过“好久没有开了，都忘了呢”。

是呀，好久了，都忘了呢。过往的记忆慢慢地随着时光淡去了，唯一没有淡去的似乎只有那抹刺目的红色……

自己第一次出远门儿，开了好久好久，然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张昊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模糊了自己的视线，模糊了眼前的两人。

刘长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看着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看着张昊那张脸，似乎能从中看出妹妹的影子，他的眼眶湿润了。当看到张昊眼中滚落的泪水后，他身边那个温文大方的美妇起身走到张昊的身边，轻轻地揽过张昊，在张昊的肩头轻轻地拍着，柔声道：“小昊，我是你大舅妈，苦了你了。”说着自己也是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