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能闻到香薰或者是消毒水之类的味道,那些黑暗在踱步着与他渐行渐远,接着一切宛如泡影散逸……
他这是要死了吗?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可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
他还不能死,他的身上还背负着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使命,属于文明的责任压的他连选择死去都没有资格,只能痛苦的活下去。
所以啊,像是溺水的人,渴求着拯救。
一片空白里,有谁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温暖而慈爱,却带着难以理解的疏离。
“请,保持冷静的醒来。”
这话语本来是相当温柔的语气,但是因为那奇怪的停顿和加重,带上了毋庸置疑的命令感。
更奇怪的是,身体完全没有反抗这指令的能力,就这样被“请求”着逐渐获得苏醒,心里明明有那么多疑问和不解,却都被平静的精神压迫了。
温暖的光亲吻着他的眼睑,然后,这光明如同仓皇逃窜的飞虫一样铺满了他的所有视野。
如此在短暂的光敏性失明后,他的眼睛终于能够正常视物。
如果这算病房的话……
病房布置的还算温馨,但却简陋的可怕,除了特意粉刷的纯白色以外看不出什么,医疗器具的缺失使这里格外的空旷。
身下这铁架床也仅仅铺了一层薄被单,摇晃时能发出刺耳的声音,床头柜上放着几瓶玻璃瓶装的药水和几包临时处理伤口的纱布。
墙上挂着的,应该是神像那种东西吧,但看不清面目,除了四角的格式以外完全辨别不出什么,隐隐约约能看出供奉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虔诚。
他看清坐在床边的人是谁。
记忆里他应该没有见过她的,这是一位穿着打扮应该算是修女的家伙。
她戴着头纱,也理论上穿着禁欲系的保守服饰,但怎么看都有些不自然,虽说应该是神职人员,但这种丰腴的体态,带着格外的诱惑,一看就不是那种正经的信徒呢……
“很高兴您能从沉眠中醒来,希望这些算不上治疗的手段能让您现在能感觉好一些。”
修女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带着缓慢而有节律的语气和他对话。
“请问一下这里是哪里?您又是谁?原谅我现在有些不太清醒。”
他礼貌性的点头致意,然后询问出这从清醒时就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这里吗……”
“姑且算是一个疗养所吧,我是这里的看护者,有时候也兼职做心理疏导师,您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阿波尼亚〈Aponia〉。”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床上的病人恍然间睁大了眼睛,他只觉得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抓住了他,但经过艰难的回忆后,大脑似乎更加昏昏沉沉。
“请您,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放松一点,不要去想那么多,冷静下来。”
修女小姐的声音似乎带着魔力似的,触碰耳膜的瞬间就令那些翻涌的思绪以平顺的方式消退。
“谢谢,我想我的记忆出了些问题,我现在甚至想不起来我是谁……”
他沮丧的看着修女,沉重的说道。
“如果您知道的话,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修女点点头,拿起床头柜上压着的那一打病历,对照着床号,在上面找寻着他的名字。
“您的名字是〈凯文〉,于这里登记的病症是因为头部受到撞击,可能发生的创伤失忆。”
“职业…您的职业那一栏填写的身份是军人。”
青年,或者说现在应该被称作“凯文”的人只觉得自己和修女告诉的身份毫无关系。
军人?开什么玩笑,他这种家伙还能参军?不说别的,就凭这不算强壮且缺乏锻炼的身体,怕不是到了前线就是用来填炮灰的,呵呵。
但,让他无法反驳的是那些手掌上的茧印。
好吧,不管他是不是个正经军人,他至少对于使用枪械还有些心得,记忆虽然混乱但还是有他拿着手枪射击的画面的,这点能对得上。
“您想起来一些事情了吗?”
修女关切的问道。
“能想起一点,但不是太多,勉强能接受自己是上过战场的人,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试图望向窗外,却只看见如血的残阳,更准确的说,那里能见到的是一座无比凄凉的城市。
街上没什么人,或者说全都是人,夹缝里搭建的板房和棚屋让这里看起来既混乱又凄凉,私拉乱接的电线和灯管把天幕在巷间割裂成网格,但总体来说还是只能接受到衰颓的断音。
“这世道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景气。”
他随口说了一句,看上去是在套话,实际上确实是下意识的举动,失忆的他迫切想要获得更多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来重新构筑他的“真实”。
“黄昏街是这个样子的,从某一天开始,人们就变得逐渐躁动…我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