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个水师大营笼罩在一片轰隆隆声中。大军践行的仪式在进行,繁琐,复杂又目的明确。刘辩站在瞭望台上,目睹着一切。五十多艘大小舰船逐一扬帆,有序的离开港口,‘汉’字迎风招展,清晰夺目。刘辩望着逐渐远行的船队,内心澎湃,踌躇满志。他有很多想法,或者说‘梦想’,但最重要的是,还是要告诉所有人,这个世界,不是他们看到的,只有‘中国’以及周边那么大点地方。这个世界很大,很辽阔,同样的,时间也很长,大汉民族想要一直强盛不衰,屹立于世界之巅,便要看清这个世界,不能坐井观天,故步自封。船队不断的走远,迎着海风,驶向南方,他们将沿着海岸,走扬州,交趾,穿越海峡,探索着这個广袤又神秘的世界。刘辩身后的周异,孙权,张辽,顾雍等人同样在望着,脸上带着满是笑意的希冀。鼓声渐停,浓郁的硫磺味弥漫在水师大营,但水师大营相比于之前,显得十分的空旷,安静。刘辩抽出折扇,扇了扇刺鼻的气味,余光扫了眼左右,微笑着道:“近来,有很多人疑惑,朕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钱粮,建造战船,送两万多人远航,非议颇多。诸位卿家是怎么看的?”顾雍当即接话,沉声道:“陛下,圣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出海探索,是陛下的高瞻远瞩,目光长远,一些鼠目寸光之辈,岂能与皓月争辉?”刘辩不紧不慢的扇着,道:“周卿家,你怎么看?”周异连忙躬身,道:“陛下,臣深为赞同顾太守之言。国之大事,岂是一些只能在背后鬼祟的宵小所阻碍。”刘辩笑了笑,见船队要被山林所挡,转过身,看了一眼众人,踱着步子往回走,道:“诸位卿家能这么看,朕心甚慰。”顾雍,周异,张辽,孙权等人转身,整整齐齐分做两列,跟在刘辩身后。刘辩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大太阳,举起折扇遮挡,踱着步子道:“朕呢,与尚书台诸公有个约定,就是大小事,要先知会尚书台,不能独断专行,毕竟一个人难免犯错,还是要群策群力。豫州的事,你们多少知道一点。刘繇,刘备在豫州多年,盘根错节,门生故吏不知道多少。周卿家此番过去,责任重大。”周异神色一正,道:“臣一定勠力消除刘繇、刘备等人带来的恶劣影响,确保豫州稳定,逐步推行‘新政’,不让陛下,朝廷失望。”刘辩点点头,道:“在洛阳时,朝廷诸公对卿家颇为赞誉。尤其是张杨谋反,卿家能聚力抗贼,有勇有谋,殊为难得。说吧,卿家要什么人,朕现在就准了。”周异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道:“陛下,臣拟定了一个名单,涉及州牧府,各郡太守以及城防校尉,请陛下过目。”刘辩回头,伸手接过来,用扇子挡住阳光,一眼扫过,道:“准了。你给尚书台上一道奏疏,走个过场。”这道奏本里,绝大部分都是荆扬之地的名士,即便是刘辩也有耳闻。很显然,周异拟定这份名单用了很大的心思。“臣领旨。”周异面不改色的道。顾雍悄悄瞥了眼,心里十分艳羡。他要是有这个待遇,不知道能提拔多少人,家族不说,亲友、师生,这得是多大的影响!孙权并无所觉,脸色不动,心里却渐渐紧张起来。一件件事有了结果,剩下的,便是他这个乌程侯了。他心如明镜,皇帝以及朝廷,是不会允许他驻留在吴郡的,吴郡现在诸事妥当,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去哪里?孙权心里没有底,因此惶惶不安。在以往,他有兄长,有长辈,几乎所有人的事情都不需要他去操心,而现在,所有事情,都落在了还没有及冠的他的头上。“仲谋,”果然,还不等孙权想多少,耳边响起了刘辩的声音。“微臣在。”孙权立即躬身,极力保持着语气平静。刘辩折扇在胸口扇着,头也不回的笑着道:“你是想留在吴郡,还是去什么地方,亦或者回洛阳?”看似给出了很多选择,孙权却情知根本没有选择,谦卑的道:“回陛下,微臣在洛阳多年,每每思及洛阳,甚是想念。微臣想回洛阳,请陛下恩准。”刘辩双眼微眯,回头看了一眼孙权。这个说辞,是他的想法,还是有什么人教他?想着孙权身边的人都已经被‘清理’了,刘辩稍一思忖,道:“你年纪轻轻,回洛阳那种地方做什么,跟着周卿家去历练一番,过两年参加科举,待你入仕,朕有大任务交给你。”孙权心中一怔,不让我回洛阳?跟着周异,是什么目的?不敢多想,孙权强忍着惊疑,道:“微臣领旨。”刘辩嗯了一声,折身用力扇了扇,抬头看了眼毒辣的大太阳,有些烦躁的道:“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就不耽误诸位卿家了,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不用陪着朕了。”周异,孙权,顾雍等人齐齐抬手,道:“臣等领旨,告退。”顾雍退后,转身离去之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张辽。他知道,在这个地方,只有张辽是这位陛下的心腹,便是周异还差的很远。刘辩继续踱步,只有张辽与皇甫坚长还亦步亦趋的跟着。刘辩回头看了一眼张辽,道:“对于水师远航,你怎么看?”张辽面色如常,道:“陛下,水师南下,最为惊惧的应该是袁绍,不论是水师是去哪里,他一定睡不着,对于江东局势,恐有极大影响。”刘辩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回过神,神情怪异的思忖。倒不是张辽绕过朝野反对水师投入那么多,反对水师耗费巨大的,莫名其妙的远航。而是张辽说的这件事,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在他的下意识里,水师沿岸,不远不近的南下,与扬州根本无涉。但经过张辽这么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确实!水师南下,对于袁绍来说,这是一个难以判断在哪登陆的巨大威胁!两万大军,不论在扬州亦或者交趾的南海郡等登陆,对袁绍来说,都是威胁,甚至是要命的威胁!刘辩思索再三,看着身前的两人,问道:“伱们怎么看?”张辽道:“陛下,扬州失败紧张,或许会大肆征兵,袁绍,可能会放弃南海郡,全面抽回兵力,固守扬州。”“要是这么做,袁绍就是困死在扬州了,”刘辩闻言,随口的道:“扬州地广人稀,土地贫瘠,一旦全部撤回兵力,就是坐以待毙。”皇甫坚长摇头,道:“袁绍不是这等甘于寂寞,坐等灭亡之辈。臣猜测,他可能穷兵黩武,严阵以待,一旦知道水师南下,不是讨伐他,或可全力南下,与士家来一场生死决战。”刘辩眉头一挑,道:“会吗?他们不是在媾和?”皇甫坚长顿了下,道:“这只是臣的判断。”刘辩若有所思,抬头望向扬州方向。朝廷里纷纷扰扰,暂时没有一举剿灭袁绍的共识。袁绍如果与士燮媾和,将会给朝廷带来不少麻烦。再加上益州的刘璋,三面出击,一不小心,还能掀起不小的乱子来。“走这不稳字棋是没错的,”刘辩目光沉吟,道:“虽然有些保守,却是最佳之策。袁绍已经走入死胡同,除非朕失策,否则他不会有机会。”张辽看着刘辩的神情,道:“陛下,臣以为,可以使用疲敌之计。”刘辩看向他,道:“具体说。”皇甫坚长也转过头,面带好奇。张辽虽然是陛下的亲信,但展露的能力,也就是平定徐州一战,可那一战,关羽大放异彩,名声响彻大汉,反而衬托的张辽几乎透明,很多人都认为,平定徐州的是关羽,甚至不知道张辽是主将。张辽躬身,道:“陛下,以三面侵扰,水师时不时兵临会稽沿岸。吴郡,荆州与扬州交界的要地,时不时做出大军讨伐的假象,使得扬州难以安宁,不出两年,扬州定然疲极!”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笑容浓郁,道:“是个不错的计策。朕给你这个权力,吴郡的水师,以及与扬州接壤的各郡兵马,归你调遣。朕会再知会大司马府,配合你行动。”张辽毫无异色,抬手道:“臣领旨!”皇甫坚长不动声色的深深看了眼这个张辽,心里暗自惊疑。他在刘辩身边日久,尤其是知道很多隐秘之事,深知这位陛下疑心极重,几乎没有相信过人。但对于张辽,从来没有什么‘安排’,这么大的权力,说给就给。这种信任,着实怪异。刘辩用力的扇了扇,还是感觉到满脸是汗,望着会稽方向,笑着道:“朕的老丈人是前任会稽太守,十分想念会稽,能不能早一点回去,就看卿家的能力。”张辽没有说话,只是躬身更多。刘辩熟知他的性子,一合折扇,道:“二公子,回程吧,走颍川,看看卢毓他们就回洛阳。”“是。”皇甫坚长道。张辽这会儿说话了,道:“陛下,还是有些不臣之徒企图对陛下不轨,臣请率亲兵,护送陛下去颍川。”刘辩看着他,想了想,道:“也好,朕还有许多话想与卿家聊一聊。二公子,摆驾,大张旗鼓的走。”这是要给袁绍机会啊。皇甫坚长心下了然,大声道:“臣领旨!”啪刘辩打开折扇,又望了眼会稽,转身上了马车。张辽亲率一千精兵,护送着刘辩,出了吴郡,走九江,进入南阳,而后北上颍川。与此同时,刘辩的一举一动都汇报到了会稽。内忧外患的袁绍,接连召开会议,商讨对策。因为郭图借着所谓的‘不轨’,攻讦构陷,缉捕入狱,肆意的排除异己,经过大半年的时间,郭图在会稽、在袁绍帐下的地位飙升,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至于逢纪,袁涣等人被排斥、边缘化,即便是大议都谨言慎行。袁绍脸色难看,目光扫过一众人,冷声道:“朝廷的水师,还是没有找到到底在哪里吗?”没人说话,安静无声。他们是没有水师的,即便在沿岸遍布探子,可除了偶尔发现外,始终难以掌握确切行踪。两万大军,随时可能在未知地方上岸,这对袁绍来说,如鲠在喉,夜不能寐。袁绍见没人说话,目光阴沉,落在外甥高干身上,低喝道:“你说!”高干余光扫了眼一直面无表情的郭图,硬着头皮道:“主公,那水师忽远忽近,加上海上有大雾,着实难以捕捉。不过,依照路程算,他们现在,应该离开扬州地界了。”袁绍冷哼一声,转向袁涣,神色缓和了一点,道:“袁先生?”袁涣一脸谨慎,故作思忖的道:“主公,朝廷的两万水师,目的有些诡异。若是有意于扬州,其他地方不应该毫无动静。如果是支援士燮,却也不必大费周章,完全可以从荆州进入交趾。”袁绍微微点头,总算说些有用的了,面带‘继续说’的表情。袁涣便继续道:“朝廷那边说是去远海探索,下官以为这是障眼法,或许有其他意图……还须再观望。”观望?袁绍的失望写在脸上,看向了近来倚为心腹的郭图,神态亲近的微笑道:“郭先生怎么看?”众人将袁绍的表情尽收眼底,悄悄对视一眼,心里异常凝重。郭图这小人,在会稽为所欲为,偏偏袁绍信他,使得会稽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这是不祥之兆!没人敢说出口。敢说出口的人,已经被郭图以各种理由杀害了。郭图摸着胡须,神情自信又自得,淡然一笑,道:“主公,以我观来,朝廷那边,大可不必担忧。朝廷真要决心讨伐扬州,那位皇帝陛下不会亲自来吴郡,朝廷不会允许,而且还问罪了豫州牧刘繇,右司马、豫州将军刘备。”袁绍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先生所言,正合本公所想。那,那两万水师,究竟是何意图?”郭图见袁绍信了,笑容更多,道:“主公,朝廷那边放风声说是两万,又岂会真是两万?两万大军驶向茫茫大海,无异于自杀。”袁绍神情若有所思,还是追问道:“先生所言有理。那究竟是为何?”袁涣,逢纪,高干等人也看过来,神情各异。“始皇帝,长生。”郭图在所有目光注视中,淡淡道。话音一落,袁绍双眼大睁,心中疑惑瞬间得解,面上大为恍然。逢纪却怔了又怔,这种理由,袁绍居然信了?但他头上还有‘不轨’的阴云,哪敢说话,只能闷声不言,心中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