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漫天晚霞为宝相庄严的皇宫披上了一层暧昧的彤色红纱。寂静的宫道上,粉红倩影经过的地方,落下一串串欢快的哼唱。
冰儿一边仰头观望天上红霞的变化,一边眼扫四周确定没有走错方向,脚下迈着轻快的步伐,口中轻哼着森三良子在《敬启,父亲大人》中演唱的主题曲。那是一首十分温暖人心,又轻快活泼的歌。美声的清唱,给人一种亲切又典雅的氛围。在家的时候,她时不时会弹这首曲子。不管是心情好,还是不好,都会让人不由轻松快乐起来。
正走着经过一个小花园,里面姹紫嫣红,开了一片。冰儿不由拐了步子,飞了过去。
“哇,好美的花儿!”冰儿蹲在花丛边,对着一朵开得正盛的红牡丹大叫着,纤纤小指对着花心戳了戳,脸上突然浮起一抹坏笑。
“哇——还有山茶!”香儿还没赶到,冰儿已经转移阵地,飞进一丛山茶树里。
“格格,您不说要找九爷吗?”香儿气喘吁吁地道,“花可以改日再赏,反正它一直在那儿,又不会长腿跑掉。您要再磨蹭,九爷可就出宫了!”
“没事儿,反正这是他们出宫的必经之路。若能赶上,这也能碰到。若赶不上,就算现在立马飞到宫门口,也不见得碰得着。而且,”冰儿突然嘿嘿一笑,“这花也开不了几天了,现在不看,以后不知要等多久才有的看呢。”
“怎么会?这花期才刚刚开始呢!”
“嘿嘿,因为有个混世魔王要掐了它呀!”
香儿顿悟,气急败坏的叫道:“格格,您又再打什么坏主意?!”
冰儿不回答,嘻嘻一笑,钻进花丛里不见了踪影。留下香儿站在原地气恼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恨不能一把揪住她,咬死了事!
看了一阵儿,香儿不由苦笑,竟一时想不到制止冰儿的方法。万般无奈下,香儿长叹一声,颓丧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身子一仰,就势歪倒地上作死尸状,一副天要亡我的哀凄。
“咦?哪里来的美人儿怎么倒在地上?”十阿哥奇怪着,就走过去察看。谁知人还没走到近前,那看似昏厥的丫头突的仰起上半身,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吓得十阿哥见鬼似的连连后跳了好几步,才稳住。
走在后面的十四阿哥与九阿哥看见,忍不住大笑。
“香儿鲁莽,吓着十爷了,请爷恕罪!”香儿顾不得弹身上的灰,慌得先给十阿哥赔罪,后给九阿哥他们请安。
“香儿?!”十阿哥不由多看了几眼,“你怎么在这儿?”
香儿瞟了一眼安静得古怪的园子如实回到:“格格有事找九爷,特在此等候。”
“哦,那人呢?”九阿哥扫一眼再看不到其他人的花园,问道。
“在园子里赏花呢!主子稍等,香儿这就去寻。”
九爷一点头,香儿就飞快地奔进花园,一面四望,一面吆喊:“格格,快出来,九爷来了!”
“香儿……”正吆喝着,不知从哪儿传出小声呼唤。香儿忙收了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了过去。绕过一棵长青松树,是一块月季花圃。月季一般四月中旬才开花,所以不像其他花圃色彩缤纷,花香四溢的,只是一片欲滴的浓翠。不过,此时那浓翠中却混进了一抹淡粉,看来倒也相宜,只是可怜了粉嫩的小人儿。
冰儿立在月季丛里,正手忙脚乱地拨开挂住裙摆的刺。弄完左边,弄右边,还没迈开步子,后面又被勾住,弯了身去弄,面纱又被挂住,真真是寸步难行,步步维艰。正急得满头大汗,见香儿来,立马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香儿一见,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活该!谁让你好好的,跑进月季花圃地的!月季花期还没到,哪儿有花给你赏!现在好了吧,绊住了你的小蹄子,跑不了了吧!”
冰儿心里本委屈着,期盼着被解救呢。哪知道来的不是挺身相助的救星,反是落井下石的恶煞!顿时恼羞成怒,气瞪香儿一眼,两手一抓裙摆,就要硬闯出来。
“别动!”猛然传来的清冷声音,生生扯住了冰儿的步伐。转过身,正好看到四爷穿过宫道旁的青松,向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四哥哥!”冰儿一见,立即委屈万分地唤四爷,并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因为她知道真正的救星到了!
四爷大步而来,到了花圃边一撩袍摆,从容跨入季丛,向冰儿走来。姿态说不出的飒爽逼人,玉树临风,宛如男神降临。冰儿激动不已,心跳加快,感觉自己都快爱上他了。
四爷都出手了,香儿哪儿还敢作壁上观,赶紧也跳进花圃,来到冰儿身旁。
“我抱玉格格起来,你们将挂住裙摆的刺拨开。”
“是!”香儿与小厮蹲下身,小心拨开缠住冰儿的花枝,等四爷将冰儿抱起后,再弄掉挂住裙摆的余刺。
等刺全部弄掉后,冰儿不由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正好迎上四爷也刚转回的视线。
“谢谢四哥哥!”冰儿清亮的声音,令心神迷醉的四爷,不由心旌一荡。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举步出了季圃,轻轻将冰儿放下,才淡淡问:“这么晚了没回阁里,可请示过太后?”
“嗯,太后准了才来的。”冰儿乖巧的道。
四爷没再问话,只是盯着她的脸瞧。过了一会,突然伸了手去摸冰儿额上的桃花妆。冰儿乖乖立着,不躲不避,任他察看。
清凉的指腹滑过花瓣,顿在颜色略深的花蕊处。轻抚了抚,四爷移开手,来到冰儿脸旁。掀开桃纱,是一张绝美花颜。花颜的两颊绘着同样娇美的绯樱。
“不疼了?”四爷重新为冰儿戴好面纱,收回手。
“不疼了!”冰儿摇摇头。
“四哥?”九爷三人绕过花丛,快步走来,请过安,九阿哥转向冰儿,一脸不悦:“等了许久不见人来,我还以为你和丫头遇到什么事儿了呢。原来是跟四哥在这儿……”
九阿哥忍了忍,没将难听的话说出来。
冰儿倒是很高兴他给自己留了面子,甜甜一笑,赶紧解释:“九哥哥真是料事如神,还真被你说中了!刚才不小心进了月季花圃地里,裙子被花刺勾住。香儿那死丫头只在一边儿看笑话,要不是四哥哥来了,冰儿现在还在里头干着急呢。”
香儿袖手旁观在先,本就理亏,叫冰儿在几位爷面前这么一说,虽知道她没有告状的意思,心里却本能的惧怕,俯下身就要去认罪。冰儿伸手一把将她攘开,一脸没你什么事儿的表情,甩甩手,让她一边儿凉快去。
香儿只得知趣的退下。九阿哥几人也全当没看见。
“你找我究竟为什么事儿?”九爷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请九哥哥差人去梅兰坊跑一趟,帮我捎样儿东西给许乐师。”
“还跟那种人牵扯不清,你是不是嫌这次遭的罪不够!”冰儿话音刚落,十四阿哥就厉声斥责。九爷虽没说话,却也赞同地点头。十阿哥却只咋舌:“放眼天下,没有胆子比你更粗的了!才因为那戏子,被罚了禁足,眼看这罚还没过四分之一呢,又想着再生事。精神头也恢复得惊人,哥哥这几天还琢磨着带什么好玩儿的给你,没成想你早又疯起来了。得,可以省了!”
冰儿见了他们仨的反应,都不敢去看四爷的了。但又不愿轻易放弃,遂正色道:“君子之交,无关风月。请九哥哥帮忙,又当着你们这么多人的面,冰儿之坦荡,天地可鉴。至于鬼混勾搭之类的,你们也别乱想,冰儿已经在太后面前立了誓,以后婚嫁全凭她老人家和万岁爷的一句话,绝无半句微辞。”
乍闻之下,几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有十阿哥咋呼惊叫:“你就是用这个条件换回那戏子一条命?!竟有这么便宜的事,太后真是宠你宠上天了!”
九阿哥三人却是神色各异地看着冰儿。
冰儿淡淡一笑,对十阿哥到:“太后的确是便宜我了。”
九阿哥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东西呢?”
“还没准备好。”冰儿闻言,知道九阿哥是答应了,遂展颜一笑,“明儿我会差人给您送来,还在这儿。”
“瞧把你精的!今儿要说服不了我,你还准备把注意打到谁身上?”
“唔……”冰儿摇摇头,忍不住笑了,“今儿过了不是还有明儿吗?冰儿可是认定了九哥哥的。明天就是威逼利诱,也一定要你答应。”
九爷一听来了兴致:“我反悔了,今天不答应了。明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威逼利诱法儿。”
“诶,不要啊!”冰儿哭笑不得,没想到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急得忙抓了九阿哥的胳膊,“威逼没有,利诱大大的有,到时一定双手奉上!”
冰儿话儿刚落,一旁的十四与十阿哥耐不住了,一边一个架了九爷就要走。冰儿急忙补道:“见者有份!见者有份!”说着还望了一眼旁边的四爷。
十四与十阿哥满意的松开了九阿哥。冰儿好笑:“还有八哥哥,别忘了!另外这个利诱还没准备好,估计得七八天。”
“没问题,七八天而已,这个耐性哥哥们还是有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切搞定,冰儿再不逗留,和香儿火速赶回暖心阁。先画了明天托九阿哥带的画儿:就是下午她去看柳玉生时看到的情景。然后就是完善黄昏在花园看到红牡丹时的灵光一现。
最近因为她的事儿,搞得柳玉生和宁寿宫上下个个心情阴郁,冰儿心有愧疚,就想做点什么逗大家开心。她能做的也就弹弹琴,唱唱歌,跳跳舞。今日见到牡丹,就立生了大跳一场的想法。
快速画好给许墨的画,命香儿取了大张的白纸铺了一地。又让弄来大量红色颜料,取了最粗的狼毫笔备用。用铅笔快速勾画轮廓,舞衣的构图也随着逐步成型。当最后一笔勾好,冰儿心中已经浮现出自己身穿成衣的样子。
拿了狼毫笔,蘸满墨汁,开始大笔着色。褶叠掖皱,大处小处皆一挥而就。满满一张比两个书案拼起来还要大的白纸,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上好了色。看得一干奴才眼圆睁,嘴大张。听到冰儿大叫“换纸”才回过神来。
“格格还要画?时候不早了,还是歇下,明儿再画吧。”
“这幅可不能拖!”冰儿仰头看着天,说道,“不然明天你们采了花也无从下手。”
香儿只好命人换纸,且比先前的那张还要大。不过这次画的倒比刚才还快。只见冰儿一边仰头看天,一边下笔如有神助,只一柱香的功夫,已经画好大半。香儿探头一看,顿时恍然,冰儿这幅画的竟是星辰图。所以才要晚上画呀!
画完之后,冰儿搁下笔:“东西收拾一下你们就去休息吧。画儿放在樱阁里晾着就好。明儿一早,红的那幅送到衣作,让他们照着样子做,七天后我要看到成衣。星辰图送到宁寿宫,其他的,我明天再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