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蜜饵(2 / 2)

“这样啊,”昭明点点头。</P>

“你就着茶吃,”昌平君说,“我以前年轻的时候可喜欢这东西,现在年龄大了,觉得有点太甜了。”</P>

这也能叫甜?昭明心想,对他这个尝过不知多少工业糖精的现代人来说,这种甜度只能叫若有若无。</P>

“民间的事,咱们待会再聊,”昌平君见昭明谈起祭河伯这事情心情很差,于是转移话题,“我那哥哥负刍,还有楚国的朝堂,先生觉得如何啊?”</P>

“君侯见过自己的哥哥吗?”昭明问道。</P>

“没有,”昌平君摇摇头,“一次也没见过。”</P>

“楚王和您,完全是不同人,”昭明告诉他,“无聊是长相,还是性格,都不同。”</P>

“先生,瞧您这话说的,”昌平君笑一笑,“楚王是楚王,我是我,这天底下哪里来的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呢?”</P>

“也是,”昭明回答。</P>

“您且说说,我那哥哥是什么样的长相和性格?”昌平君继续问。</P>

“长相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但是眼神有一些凶,而且总是皱着眉头,”昭明回答。</P>

“也许是国家事情太多,压的,”昌平君说。</P>

“并不是这样,”昭明说,“楚王并不是因为事情太多而烦恼,而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给他决定,所以感到忧伤。”</P>

“那几家贵族,都这样了,也不收敛一点?”昌平君问道。</P>

“君侯,”昭明回答,“人哪有自己觉得自己有错的?国家危亡之际,那三家都出了兵出了粮,因此都以安楚国的功臣自居呢。”</P>

“要是没有他们,这楚国哪需要这么艰难的打仗?”昌平君摇摇头,“贵族,为蠹虫啊。”</P>

“君侯,”昭明和昌平君说,“这三家的贵族,也不能说都是坏人,我在楚国的时候,有一个屈氏的后人对我百般刁难,而且不愿意接受秦国的贿赂。”</P>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又何况是泱泱的楚国呢?”昌平君感叹道,“只可惜,就这么一个。”</P>

“只是我见到了这一个而已,也许还有更多,”昭明回答,“退一步讲,能有一个,也是国家的幸运啊。”</P>

“也对,”昌平君点点头,“唉,您刚才说,秦国贿赂了楚国的贵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昌平君捕捉道了昭明话里的信息。</P>

“是,”昭明回答,“千真万确。”</P>

昌平君站起来转了几圈,好像在思考些什么?</P>

“您还记得是哪些人吗?”昌平君问昭明。</P>

“此事具体不是我去办的,”昭明回答,“随行的副使有一人名为吁糜冶,是自越国来的奴隶,主要是他在办此事。”</P>

“竟然是这样?”昌平君说,“王大人果然是做事周密,他之所以这样安排,大概就是担心你这个楚人和楚国背后有什么干系,没想到真让他猜中了。”</P>

是这样吗?昭明暗自惊讶,王绾的很多决定看似随意,其实背后都是有考量。</P>

“若是能知道有哪些人受贿就好了,”昌平君遗憾的说,“至少可以整顿一下。”</P>

没想到,在驿馆,昭明暗自感叹屈问天不知要挟名册献楚王,却没想到自己也可以接近这东西,拿走给昌平君。</P>

不知是不是当时身在秦国使团之间,又屡屡被楚国人逼迫,以至于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和秦使是一条心,把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P>

“君侯,”昭明行礼,“虽未能得此名单,但我看过名册,记得一部分。”</P>

“人的记忆有时候不准的,”昌平君说,“万一您记错了,诬陷了忠良,该怎么办呢?”</P>

“君侯且放心,”昭明回答,“有些拿不准的我就当做没有,只写下能够准确记住的人名给君侯。”</P>

“好,那烦劳您写一写,”昌平君回答,“人命关天,千万莫要出错。”他嘱咐了一句。</P>

“等等,”昭明正准备去写,昌平君嘱咐道,“用一卷厚的竹简写。”</P>

“可是,我能确定的人并不多,”昭明回答,“再说,厚竹简不是更容易被截获吗?”</P>

“先生您照我说的做就是,”昌平君回答,“楚王会明白的。”</P>

这又是什么神奇的潜规则吗?昭明心里想,他按照昌平君的要求做了。</P>

“先生,”昌平君接过名单看了看,“昭族不是你的同族吗?为什么你写昭族的人反而最多呢?”</P>

“正是因为是我的同族,”昭明回答,“所以接触的更多些,了解的信息才更准确。”</P>

“可是,如此一来,若是我哥哥真的处罚了这些人,你们昭族的势力大大削弱,其他的两家会坐的更大。”昌平君说。</P>

这大概是楚国一直不去动这些贵族的原因之一了,昭明心想,对于守成之君来说,重要的不是前进,而是平衡和稳定,楚国贵族的权力虽然很大,但和王权还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结果是难以预计的。</P>

“君侯,”昭明对昌平君说,“我知道您所担心的事情,您是害怕对于某一家贵族的打压会打破现有的平衡,但是,臣听说,弱国亡于外,强国亡于内。弱小的国家往往被强大的国家所灭亡,而强大的国家则往往是亡于国内的争斗。</P>

“春秋的时候,晋国是一个强大的国家,由于宗室经常发生相互杀戮争抢王位的动乱,所以晋国的君主不信任自己的宗族,而是任用外族的臣子,分给他们土地和人民。”</P>

“我知道,就是现在的韩赵魏三家的祖先,”昌平君说,“一开始还有智氏什么的,被他们三家灭了,因此实力大增。这和现在的楚国何其相似啊,如果灭掉一部分贵族,其他的贵族瓜分土地实力壮大,楚王室衰微,不需要秦国来打,自己就要崩溃的。”</P>

还真说不定,昭明心想,这算是分封制的必然结果,楚国只是没活到那一天。</P>

“君侯,您说的话是对的,但却只有一半对,”昭明对昌平君说,“一个人腰、腿和头一起疼,其中头疼最严重,医生来给他治病,说可以先医治好腿。</P>

“他却说,这腿不能医好,因为每次腿疼的时候,能分散对于头疼的注意力。假如要是先医好了腿,以后不就要直面最为痛苦的头疼了吗?因此拒绝了医生。”</P>

“干嘛不一起治好,”昌平君问道。</P>

“正是此理啊,”昭明回答,“君侯既然能想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治理国家的道理也是一样的。既然贵族的分治是楚国的政令无法推行,国家无法强大的根本,那么就不应该害怕贵族的反抗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做和害怕感受头疼,而不去治疗腿有什么区别呢?”</P>

“先生说的有道理,”昌平君回答,“可这头疼,他能治好吗?就算能,现在我那侄儿,每天日思夜想就是要亡了楚国,他会给楚国这个机会吗?”</P>

“君侯原先不是不相信秦王是一定要灭楚吗?”昭明问道,“怎么忽然就改变了想法?”</P>

“先生啊,不瞒你说,”昌平君告诉昭明,“我原在寿陵,消息阻断,又不知是不是被监视了,因此不敢多去探听消息。</P>

“但是前几日,在咸阳替先生寻医生的时候,听得那路上的行人都在议论,说要和楚国打到底。秦国有妖言令,如果这不是国家的意思,这些人早就下狱了。之所以他们还能在街上聊天,正说明,这就是秦王的意思啊。”昌平君说着,皱起了眉头。</P>

听了昌平君的话,昭明感到手脚冰凉,他隐隐的有一种预感,历史的车轮依旧在向前滚动,马上就要进入下一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