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群楚人搞的鬼，”嬴政说，“朕一定要拿下他们。”</P>
“是，”李斯回答，“大王英明。”</P>
“李斯，之前在朝堂上，众人都反对攻打楚国，你怎么不说话？”嬴政问李斯。</P>
“回大王，”李斯回答，“李斯不敢瞒大王，李斯是楚国上蔡人，假如臣力主伐楚，一定会有人说臣对故国没有忠心，不忠心的人一定会失去大王的信任，于是臣不敢献计于大王。”</P>
“这么说，你认为应当先伐楚？”嬴政问道。</P>
“回大王，”李斯回答，“臣与大王同心，您想要先攻打何国，臣一定全力支持。”</P>
“李斯，朕怎么觉得，你以前不是这样？”嬴政看着他，“刚开始东出那时，你不是很有主见吗？”</P>
“回大王，”李斯说，“涓滴之水，入流成河，入泊为湖，东去为海。万事无常形，人总是要改变的。”</P>
“也罢，”嬴政说，“朕要伐楚，既然你说要全力支持朕，那下次朝会可不许食言。”</P>
“是，”李斯回答，“王上放心，臣不敢欺瞒大王。”</P>
得到了李斯的承诺，嬴政却一点也不开心。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孰对与错，都有如覆水难收，君臣之间的关系也再难如初。</P>
“你说话不用这么小心，”嬴政又说，“朕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无论你说什么，朕也不怪罪你。”他保证说。</P>
“回大王，”李斯听后，起身走到中间跪下。</P>
“廷尉这样客气做什么呢？”嬴政说，“朕不都允许你坐着说了吗？”</P>
“大王，”李斯回答，“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臣不敢怠慢。”</P>
“罢了，”嬴政说，“你讲吧。”</P>
“臣曾经和大王说过，要做成事情，重要的是抓住机会。若不抓住机会，让其他国家强大起来，统一天下再难成事。”李斯跪着说。</P>
“眼下，东方六国名存其四，实存其二。看似先攻灭赵燕齐三国之一是更容易的事情，却不知这样做才是南辕北辙。</P>
“赵燕齐三国的实力确实弱于楚国，可以说几乎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正是这样，才不构成威胁。</P>
“而楚国，虽然权力分散，但六十多家大小诸侯各自发展，不可能同时衰弱，总有一家能够强盛。现在楚国的君臣一时暗弱，是绝好的时机。</P>
“倘若秦国看着眼前的土地而忽视楚国的威胁，当我们去和赵燕齐周璇之时，万一楚国的局势发生变化。再要攻打楚国，只会难上加难。</P>
“而今之际，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一举攻灭楚国，免得多生事端。”李斯说。</P>
“秦国变法已积六世之强，秦楚之间的实力有如云泥之别，楚国还能生什么变化呢？”</P>
嬴政的内心是想要打楚国的，但是听到李斯这样说，觉得他有些夸大，于是问道。</P>
“回大王，”李斯回答，“倘若楚国贵族，学三家分晋之故事，分楚国为屈景昭三国，大王将要对付的敌人就从一变为了三，这便会增加更多的变数。</P>
“倘若楚国王室，学东周迁洛邑的故事，南迁于百越之地割据一方，那大王就要花费更多的粮草和军需，到条件更艰苦的地方作战。</P>
“柏举之战，孙武子以三万吴军大破楚国十万军，以至于攻陷楚国国都；阴晋之战，吴起以五万楚军大破秦军五十万，鄢郢之战，武安君白起以7万秦军破楚国举国之兵。这些都是以少胜多的例子。</P>
“倘若楚国王室重新推举出更强力的楚王，任用更加强力的将领，利用江河之险要以抗秦师，而我军将领皆不能敌，又将如何呢？</P>
“大王，战争确实是国力的较量。但并不是强大的就一定会取胜。反过来，战争也会影响到国力，强大的国家可能因为战争反而转为衰败。</P>
“大王刚才问廷尉丞，为什么最近会有民变，臣想，答案就是秦新败于楚国，民新种之粮为楚国所夺，家人为楚军所杀，不仅不见国家出兵伐楚，反而见秦国割地给楚国，因此生怨。</P>
“因此，臣认为大王应当坚定决心，一举拿下楚国，以为秦国之郡，以安民之心，绝后世之患。”李斯说。</P>
“善，”嬴政说，“李廷尉，果然还是你最懂朕心。”</P>
李斯虽然得到了秦王的褒奖，却只是低头叩首，看不出他的表情。</P>
好在，嬴政因为找到了盟友心情很不错，并没有想那么多。蒙恬虽然大大咧咧的，没想到粗中有细，真的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这让嬴政十分开心。</P>
“那依你看，朕要派何人将兵，才能保证不发生意外。”嬴政问李斯。</P>
“大王，”李斯回答，“臣以为非王翦将军不可。”</P>
“王翦带兵，并没有什么特别令人感到神奇的地方，也很少有特别令人赞叹的战斗。”嬴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P>
“善战者，无智名，无勇功。奇谋之将，看似才能出众，然而兵形险招，若有不测之事，便是万劫不复。”</P>
“大王认为大将军不会奇谋，而战争的根本从来就是战前的准备和谋划，谋定全局，让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这才是最稳妥的战斗方式，而这正是王将军的长处。”李斯回答嬴政。</P>
“如果给他十万人的军队，他无非也就是能打出十万人的效果。并不能发挥更大的价值。”嬴政又说，“就没有更加有本领的将军了吗？”</P>
“大王，”李斯回答，“兵不在多，而在精。军队的数量并不是越多越好，人越多，产生的矛盾越多，管理的难度越大。”</P>
“完全不懂领军之法的人，任性妄为，会使得士兵之间矛盾重重，虽有十万之兵，却似乌合之众，一但遇敌，便会做鸟兽散。</P>
“而一个普通的将军，带领着十万人，能够打出十万人的效果，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人再多一些，管理的难度十倍百倍，常常不到打仗的时候，自己就要出问题。</P>
“王翦将军看上去没有出众的才华，但老将军的本事正在于给他多少军队就能发挥出多少作用，而不会大打折扣。这是老成持重，是他人难以复制的本领啊。”</P>
“大王若要一战而并吞楚国，一定要信任王将军，君主和将军一心，才能使得军队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大王，为了大秦的一统，请您三思啊。”李斯说。</P>
“那，倘若这六十万人，临阵倒戈，朕当如何？”嬴政问道。</P>
“大王，”李斯没有直接回答秦王的问题，他反问道，“您认为人的行为，最根本的动机是什么？”</P>
“是什么？”嬴政说，“廷尉有话不妨直说。”</P>
“是，”李斯回答，“圣人贤者对人的行为有千百种要求，却不知人最根本的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利。”</P>
“从士兵的角度来说，秦国的士兵积累战功，在秦国不用交税，更兼一家老小都在关中，一人背叛，全家遭殃，谁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P>
“对于领兵的将军来说，六十万人就是六十万张嘴，粮食给养皆自秦地供给，一旦倒戈，不出月余就要粮尽。几十万饥饿的士卒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倒戈对于将军来说没有任何好处。</P>
“而其他国家，先不说国运已经衰败，主上无有争心。即使有心，想要收编秦国的军队以为己用，国家也没有能力供养这么多军队，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P>
“好！”这才是真正解答了嬴政最为关心的问题，秦王觉此计甚妙，于是拍案而起。</P>
“廷尉所言即是，”嬴政说，“接见使团的事情朕再推一日。明日就去请王翦出山，朕亲自去。”</P>
“是，”李斯说，“大王英明盖世，实乃大秦之幸。”</P>
“待破楚之日，廷尉便是最大的功臣。”嬴政说，“李由的事朕知道了，明年朕亲自推荐他，看看谁还敢动手脚。”</P>
“大王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李斯略微有些惶恐的说。</P>
“下面人的事情朕心里都有数，”嬴政说，“李廷尉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朕，朝中没有人支持你，那朕来支持你。”</P>
“同样的，当朕没人支持的时候，你也得全力来支持朕。”嬴政说。</P>
“是”李斯回答，“谢大王。”</P>
嬴政带着内侍离开了，李斯则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P>
“李大人，”蔡止过去扶李斯，“大人，大王这样替您着想，您不应该开心吗？”</P>
“你觉得，大王这样，是因为宠爱我吗？”李斯对蔡止说，“君臣之间，本来就不存在等价交换的关系，君主即使要处死臣子，臣子也得领命。</P>
“作为臣子，我没有办法拒绝大王的赏赐，而有了这个赏赐，就相当于是有了把柄在大王手里。</P>
“今后他要做什么，只要我不同意，就可以拿出这件事来，要我还人情，大王的人情哪里还的完呢？</P>
“大王主动施恩于我，看似是对我的关心，其实是只是帝王的权术之法而已。而我虽然看破了这一层，却没有任何的办法，还有什么好开心的呢？”李斯说。</P>
蔡止听后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先指挥属官赶快回原位办公，自己把李斯扶到内室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