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时候,关棋的爷爷癌症去世,爸爸连夜从城里赶回乡下给爷爷办了丧葬之后,把关棋接去了晏城。
那是关棋第一次来大城市,车水马龙的街道、层层叠叠的高楼,拥挤的热闹人群…一切的一切都和故乡的连绵山川和长满稻穗蔬菜的田野土地不一样。
不像别的小朋友对大城市的好奇,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压得关棋几乎喘不过气,他局促的拽紧衣袖,生出了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念头,对这座陌生城市多了几分排斥。
他开始想念老家,想去世的爷爷和奶奶、村里遍山野疯闹的小伙伴们、周阿姨家的大狗狗胖球和阿姨时常挂在嘴边、最喜欢逗他闹他的混球小子周野。
想着想着,脸上湿意纵横。
关棋在车上咬紧腮帮子无声地狠哭了一场,关爸爸揽着他小小的肩膀,轻声抚慰他的情绪,努力克制涌上喉头的哽咽,泛红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到刁家的时候,关棋状态很不好,眼睛红肿,衣服头发凌乱的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尤其是鞋面还有洗不干净的泥巴印子。
关爸爸给他爷爷办完葬礼回来的急,忘了给孩子清洗,刁家的保姆陈姨开门见到两人,愣了好一会儿才邀人进门。
刁家的主人刁程和妻子单清芳丝毫不介意,招呼风尘仆仆赶来的父子俩上座吃饭。
头顶上的水晶灯十分炫目,关棋站在灯下,没有紧张和局促,在车上哭的眼睛肿痛,太累了,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听到陌生人的说话声,他麻木的眨巴眨巴眼睛,迟钝缓慢的抬起脑袋。
明亮的客厅和电视上看到的宫殿一样漂亮大气,水晶灯下的一家三口如画般美好。
衣着华丽的漂亮阿姨和高大俊帅的叔叔温柔的看着他,轻声唤他的名字。
关棋略有迟疑,干裂的唇动了动,在关爸爸的提醒下哑声开口:“叔叔阿姨好。”
喉咙嘶哑难耐,身体又热又冷,关棋咬紧唇压下难受不再开口。
他听见关爸爸和叔叔阿姨在说话,关爸叫叔叔“老板”,阿姨“夫人”。
正在这时,旋转楼梯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关棋没有抬头看,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他听到叔叔阿姨对着楼梯传来的响动叫了声“墨墨”,脚步声似顿了顿,随后越来越近。
“关叔叔。”清亮的小男孩儿声音,音调毫无起伏。
关棋再度重复刚才的动作机械般抬起脑袋,看清眼前的人,神色微晃。
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男生,穿着宽松的体恤短裤。
稚嫩的脸孔,唇红齿白,眼睛大而亮,皮肤嫩白细腻,柔软蓬松的自然卷发搭在额前尚残留着几分湿意。
是个很漂亮的小粉团子。
他在打量关棋,关棋愣愣的回望着他。
“墨墨,这是关叔叔的儿子关棋,比你大两岁,叫哥哥。”单清芳温柔笑道。
年仅七岁的关棋还不懂如何掩饰情绪,直勾勾的和刁墨翰对视,被漂亮的小粉团子深深吸引挪不动目光。
他看见刁墨翰慢慢张开桃花似的粉红唇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满脸嫌弃的吐出一句“又瘦又黑又丑又臭,他不是我的哥哥,我没有哥哥,也不需要哥哥”。
难受伴随着话音落地,关棋眼前变得朦胧,手脚虚软的往地上倒。
“嘀嘀嘀……嘀嘀嘀……”
黑压压的被窝里伸出细白胳膊在床头柜上一通乱摸终于摁住闹钟,关掉。
关棋从床里探出脑袋延展着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头发乱糟糟的翻身坐起,眼神茫然,还陷在方才的梦里。
不,那不是梦,是真实。
十多年前,初来到刁家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又瘦又黑又丑又臭,他不是我的哥哥,我没有哥哥,也不需要哥哥。
“去你的,我也没有脾气又坏又事逼的弟弟,呸,好像谁稀罕似的。”关棋薅着鸡窝头,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下床洗漱。
正式踏出校园的上班第一天,关棋穿了身墨灰色西装,对镜系领带时露出手腕上父亲送的手表。
出门前,想起什么,关棋走进卫生间,将头发尽数梳到脑后喷上发胶定型,再出来时,鼻间架了副金丝框眼镜。
“小棋,起床吃饭了。”陈姨在门外敲了两声喊道。
关棋拎上公文包和笔记本电脑,温声回:“就来。”
开门时陈姨还没走,看到关棋打扮的正式,露出欣慰的表情:“哎哟,我们小棋穿西装真好看,上班第一天好好加油。”
关棋腼腆颔首,眼尾笑意温润:“谢谢陈姨,我会的,少爷还没起来吗?”
“我正要叫他,哎呀糟糕,火还没关,瞧我这记性,小棋你去叫下墨墨,我得赶紧去把火关咯。”
“嗯好。”
刁家的宝贝小少爷的房间在关棋对面,一两步距离。
关棋来到紧闭的房门前准备敲门,转念一想,改成了拍。
“砰砰砰。”
“少爷,起床了吗?吃饭了。”
没动静。
关棋蹙眉,又拍了几下,还是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