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言下之意,似乎是了解甚深,和楼下那群法外之徒完全不一样,不然不至于说出那些话来。”
房间内的香炉上,烟雾渺渺,将两个人的面庞都遮掩过去了,半晌的沉默过后,有关赵微的探讨才再次响起。
“你觉得他对法家的了解,能够达到哪个层次?”
“不知,想必和上次佛家一般,只是知个表面,属下觉得,没必要为了他暴露我们在京城的实力。”
那名主事人闻言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微微挑起帘子,看向这一路延绵过去琼楼玉宇雕梁画栋。
“信徒一事,可还顺利?”
“目前多是处于两可之间,有关寺庙安置一事,却是遇到颇多阻挠。许多地方已经建起来了,但是……不少当地的里正、坊正,都根据占据田亩和人口,上门索税……”
地字甲号房再次陷入了沉寂,又过了好半晌,声音才再次响起。
“道阻且长,吾辈甚孤,自当奋勇以争先。”
这人说着话,视线却已经投过窗楞,定格在了下方的一个年轻书生身上,在他的后方,紧紧跟着两个年轻姑娘,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走在前面的那位年轻书生突然就回转了身子,视线穿透炎炎日光,看向跟在身后的那个小姑娘。
而那个小姑娘也同样回转了身子,一手叉腰,一手遮着脑门四下张望。
正是赵微、石头和温天。
温天一边装作找人,一边竖起耳朵倾听身后的动静。
这些日子赵微出行,可是不少人朝他行礼的,口称“善人”、“才子”之类。而现在,半晌都没能听到一丝响动,不由得好奇起来。
温天悄悄的转过身子,正好看见赵微双手抱臂,微眯着眼瞧着自己。
温天登时被吓了一跳,立即偏转回来,继续做眺望状。
赵微见状,是想笑的。
这些日子以来,这个小姑娘一直如此,石头也感觉不到她身上有一丝一毫的恶意,也就放任不管了。
而她也确实如赵微所想,一连数日,就这么跟着,赵微回府了,她就猫在赵府门口,坐在墙根一坐就是一宿。
眼睁睁看着她从原本的精致模样,逐渐变得有些邋遢油腻。
温天被赵微抓了个现行后,发现身后依旧半分动静也无,再次扭过头来,却看不见赵微的踪影了。
温天自然是心中觉得有愧的,也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当时认错了人。
如今虽然偶尔还是能听到一些恶言的,指责赵微售价竟是原价的四倍,指责他黑心贪财,但温天已经能够分得清楚好赖了。
温天现下想认错,却总觉得要人性命这种事情实在太大,有些开不了口。同时若是当真道了歉,那等同于终止了大哥交待的任务。
眼前这两条路,都是死胡同,于是就有了今日场景。
把赵微搞丢了的温天急了,三两步就开始朝赵微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人自然是没找到的,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当天回府之时,赵微就又看见了那仿佛野猫一般的温天。
赵微有些拿她没办法,沟通可以解决掉大部分的问题,而她……是拒绝沟通的。
有关这样的事情上演了许多时日了。
就连长安城中一些好事儿的百姓,在见到赵微时,都会暧昧的朝身后那个小姑娘行上一礼。大概就是,终于见到长安第一才子身后,出现不同的姑娘了。
这姑娘又非丫鬟的装束,想来是倾心于他的女子,这些日子骂赵公子骂得有些狠了,这时候就客气一些好了……
温天对这种莫名的礼节也有些错愕,从一开始的惊讶慌乱,到后来的见怪不怪,她通过那些古怪的眼神和表情,大概也能猜到些什么了。
也就在犹豫,是继续这样跟着他,还是干脆找河帮弟兄送自己回家时,一双极为有利粗壮臂膀突然从自己的身后出现。
一只满是灰尘汉子的臭手,死死的捂在自己的口鼻之上,整个肩膀也被箍得死死的。
温天只能看见那如血的残阳,发出“唔唔唔”的声音,双脚在空中使劲的扑腾。
会是谁?
自打上元夜以后,京城里的绿林中人只多不减,尤其是粮价攀升,外地粮食入京,连带着劫道的匪人也都多了起来。
温天这些日子以来,一路上见到太多了奇装异服或者奇门兵刃了。他们都是守规矩乖宝宝的形象,让温天都忘了他们的凶残本质。
自己已经没钱了啊……
难道是劫色?
温天终究年幼力弱,只觉得自己的眼前越来越白越来越亮,脑中的思绪也越发迟滞。
在拼劲全力也吸不到肺部一点点的空气之后,温天的手脚终于软了下来,静静的悬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了。
而与此同时,赵微的小院中,原本正在和赵晴下棋的他,突然就被一阵破空声吸引了注意力。
石头连忙将手中正在浆洗的衣服丢了出去。
是一枚极小的弩箭,约莫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被这团衣服的力道带偏之后,依然带着极强的劲道从衣物中钻出,斜斜的插进了银杏树一旁的地面之上。
那团衣物也带着水渍,重重的击打了在了一旁挂满蔷薇的墙壁之上,使得枝叶震颤,花瓣零落。
这突然的警兆只有石头率先反应了过来,赵微和赵晴,都是看见已经坠地的衣服和入土的弩箭后,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微走过去,蹲了下来。
弩箭的箭尾上有一个细细的纸筒,里面有一团被搓得细长的纸条,抽出来一看,上面写着密密的一排小字。
“你的那位红颜知己在我手上,若想她活命,明日正午,城南十字坡小木屋见,一个人前来!如若有违,就替她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