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雳!
六月飞雪!!
他,他,他最最疼爱的女儿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教他情何以堪哪!
“啊啊,女儿,为父是对你太严厉了些,可那也是为了你好。WWwQΒ5、C0/”说不定女儿是为他拒婚又间接害死了连诚的事而在气他,“爹答应你,以后爹再也不管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不好?”君夫人泣不成声。
两人声泪俱下的唱作,却只换来琴心一句几乎要叫他们吐血的“你们是谁,我,我又是在哪儿?”这怎能不教他二人捶胸顿足以示心痛呢。倒是小翠道:“老爷夫人,萧大夫在这里,问一问是怎么一回事。”
一句话提醒了准备哭个昏天暗地的君老爷与夫人。兀自想看好戏萧大夫,在不及躲闪的情况下,三度让君老爷抓个正着。不过这回,是双臂被抓住,免去了再一次险被勒死的危险。
“萧大夫,你快来看看,我女儿她到底怎么啦?”怎么说不认得他们呢。他们可是养育她十七年,与她朝夕相对十七年的爹娘啊。
终于想到他了吗?他还以为他们会继续哀号下去哩。吩咐徒儿整理医箱,萧大夫走近床沿,偏头歪脑地盯了琴心半晌,边点头边发出“嗯啊”的声音。见琴心睁着无措的双眼瞧他,他报以安慰的慈爱笑容。
“师父,理好了。”
小徒背起医箱,萧大夫理理衣衫准备往外走,一道人影拦住了他去路。
“萧大夫,我女儿的病究竟如何,你总要给我个交代呀。”怎么一句话也不留地就要走人呢。
萧大夫回头看了看:“君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
待君老爷回转琴心园时,脸上的表情是忧心与不可置信。见他到来,君夫人忙迎上前:“老爷,大夫怎么说?”琴心她虽然不再怕她,但始终一声不吭地,她很是担心。
重重叹了日气,君老爷才道:“大夫说,琴心不记得咱们,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我的老天!”君夫人倒退几步,跌进椅里,嘴里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君老爷无奈道:“琴心中了特殊的弥香。况且她平日里忧伤过度,郁闷不乐,才会如此。”看了一眼安静的女儿,心下愧疚万分。是他的错啊。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初同意了她与连诚的婚事,也不会造成今天的结局。只怪他爱女心切。但,如今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了。
“夫人,你好好照顾女儿,我去吩咐下人随萧大夫抓药。”
君夫人压抑着悲痛来到床沿,双眼不离琴心憔悴的容颜:“我可怜的女儿……”
琴心无言地打量着这“据说”是她的闺房。房中除了一般家具之外,尚有一架古琴,一座绣架和一个书柜。柜上四书五经之类的书册倒也不少。
见琴心打量四周,小翠热心地替她解说:“小姐,这本书是小姐上个月在读的一本,是大少爷送给小姐的。”
“大少爷——”这又是谁?听眼前华衣妇人——“她”的娘说,她是戊阳县首富君跃的女儿,小翠是她的贴身丫环,但何时又跑出个大少爷?
君夫人讶道:“你忘了吗?你是娘最疼爱的小女儿,上头有三个哥哥。大哥叫君础,他在别处经商。逢年过节的才回来一趟;二哥叫君催,是个书呆子,前阵子说要去以文会友,不知何时才回来;三哥叫君砚,也是行踪飘忽。他们都很疼爱你呢。”
“我,有哥哥?”难以置信,一觉醒来,不只多了千金小姐的身份,多了爹,多了娘,这会儿,又多出了三位兄长,真是要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翠忙补充:“小姐,三位少爷都很疼小姐的。大少爷每回从外地回来总要带礼物给小姐。二少爷虽然爱书成痴,但只要小姐去他书房,他是断然不会理会书册的。”
是么?她原来有这么多人关爱着。“我真开心。”君夫人一见女儿绽开笑颜,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手足无措地轻拍女儿细致的手背,琴心略缩了下手,君夫人失望了下,“刚开始亲近,难免有些不习惯,久了便好了。”
见她失望的样子,琴心有些不忍:“我,我只是想起……”突地住了口,引来君夫人惊喜地期待地望着她。
“你想起了些什么?快告诉娘。”
“我我……”
小翠见状,忙打圆场:“夫人,你别逼小姐了,她才好呢。”
“对对。”君夫人了解地点点头,重又忍声道:“娘不遏你,你慢慢说。娘不逼你。”
咕噜。
“咦?什么声音?”君夫人疑惑地四下望了望,抬头却见到琴心红了脸。
“我想,小姐是饿了。”
君夫人一拍额:“瞧我糊涂的。你刚醒,已经好几个时辰没吃过东西了。小翠。”
“在。”
“你好生伺候着小姐,我去厨房弄碗肉粥来。”替琴心整整被褥,她起身道,“乖女儿,娘一会儿就回来,你好好歇着。”便疾步离了房。
君夫人前脚刚离门,小翠后脚就跟了上去。细看了半晌,立刻关上房门回转内室:“小姐,人都走了。”
琴心一听,大大吐了口气,身子也垮了下来:“哇,没料到会这么辛苦,当真好难受。”她此时的神情哪里有刚才含羞带怯的模样,完全换上了一副随意开朗样。眸中消去了戒备与惊奇,却是透出一股新奇。她翻身下床,动作之利落,全然不似一个昏睡了好几个时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大小姐。
她好奇地拨弄一下古琴,翻动一下书册。小翠始终笑意盈盈地在一旁瞧看。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一定是夫人来了。小姐,你快回床上躺好,我去看一下。”
待小翠回来时,手上多了个木盘,盘中有粥。“夫人有事,让莲丫头送来的。小姐快过来吃吧。”小翠放下木盘,正待转身去扶琴心,却让眼前的人影吓了一大跳。她心有余悸地道:“小姐,奴婢可经不起吓的。”真是的,她可从未见过此等事,多来个几次,岂不要被吓掉魂了吗?
琴心用脚尖勾了一个凳子过来:“什么奴婢小姐的,我可不爱听。不过,这碗粥看起来味道不错。”她端起碗就喝,还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看得小翠直摇头:“小姐,哪有人像你这样子吃东西的,多不文雅,一点儿也不像个千金小姐。”
“文雅?”琴心抬起头来,“我向来这样吃的,实在饿嘛,此时肚皮最要紧,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说着埋头又吃。
小翠无奈。幸好是在内室,四下无旁人。否则,有谁会相信眼前这位把米粒弄得满脸都是,吃粥吃得咕咕响,坐无坐相,吃光吃相的女子会是名满戊阳城,全城公认最有教养,最贤淑端庄的君家大小姐君琴心!要是她也不信。老爷夫人若是在此,怕不吓晕过去才怪。
好不容易把碗吃了个底朝天,琴心满足地声吟了下:“啊,真好吃。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人间极品!小翠,你说是吗?”
“小姐,以后你天天可以吃到比这还要好吃的东西。”
“真的?那太棒了。”琴心开心地大叫,“想不到我如此有幸,呵呵……”笑声渐淡。
“怎么了,小姐?”
“小翠,”她面露忧虑,“以后,会顺利吗?”
几日来,君老爷君夫人轮番探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因她“受惊吓过度”,所以不得不被迫在房中静养。养得她快闷出病来了,再不出去透透气,她想,不出半月,不用有人来害她,她自动上吊抹脖子。以前这十七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呢?
拜她失忆之赐,她得以了解自己十七年来所受的束缚羁绊,也让她明白所谓的大家闺秀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听听这些什么三从四德的戒条,再看看那些所谓的三纲五常,她快要昏过去了。而千金小姐每天做的事,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在无病声吟。像现在,外面阳光普照大地,和风送暖,却要呆在房中练什么琴!她还在“生病”!
支着下巴,琴心毫无风范地交叠起双腿,手无意识地拨弄琴弦,那声音与庙中钟声在她耳中听来别无二致。
据说躁琴只是每日必做之功课中最简单也最有趣的一种,另外诸如赏花扑蝶,吟诗作对、刺绣、习字也是必不可少的功课兼消遣,也是打发时间的最佳良药。
她怎么不觉着有趣,不觉得时光匆匆过,反倒是有度日如年之感?
小翠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一上午不见人影。几日来,也亏得她在旁指点帮腔,才平安度过。更因有她与她说说话,日子才不至于太无聊。
才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却正是小翠。“小姐!”
琴心立刻眉开眼笑地说:“你来啦,我都快闷死了。快想想法子,我们出去玩它一会儿,好不好?”声音之兴奋与方才有气无力的样子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之遥。小翠了解她的性子。几日相处下来,她知道,现在她的主子可是一刻不得闲的,叫她坐下来静心练个字不如打昏她倒还痛快些。
“好小姐,你知道老爷夫人盯得紧,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琴心挥了挥手,懊恼道:“我知道我知道。可你看我现在,像个犯人似的,一点自由也没有。”连出房门一步都不准。
小翠安慰着拉她坐下,“小姐,老爷夫人是关心你,怕你再遇到意外呀。”上次的事把老爷夫人吓得不轻,所以对小姐保护过头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琴心“霍”地站起,双手成拳,在小翠面前挥了两下:“谁敢欺负我,看我不揍扁她。”她才不怕那些小毛贼,有胆子就来试试,看看到时候谁厉害。
小翠四下打量了会,确定无人偷听才道:“小姐你是不怕,可老爷夫人他们怕呀。”她何止不怕,简直有些兴奋了。看她满脸发光,定是想真遇上什么事,好让她活动活动手脚。“小姐,你是不会功夫的。”
“我知道。”她撇撇嘴,又坐下,“所以我都很乖啊,没敢乱动。练功都是一大早起来练的,不会有人看见,你放心好了。”
“练功?’小翠好奇地问,“怎生个练法?”她是听连诚公子提过,却没见过。
“改天我教你,现在么……”琴心说着,眼光随窗外飞过的蝴蝶走,“现在,我们先溜出去玩会儿吧。”
“溜出去?”
“对啊。”她跳到小翠身边,“咱们从什么后门之类的地方溜出去。”
小翠摇头道:“不成。老爷夫人快回来了。不过,咱们可以出琴心园去。花园中有个湖,景色很美,小姐以前也经常去的。”她回头,“咦?人呢?”才眨眼间,人怎么就不见了?忙步出房门,果然在园门口看见了琴心蹦蹦跳跳的白色身影。两根辫子随着步子跳动着,说不出的轻灵活泼。
琴心沿着石子小路走着,一路惊叹着。一个小花园,就比她以往住的屋子大上一倍,四处百花绽放,园中心正是小翠所提及的湖。她不禁欢呼一声。这湖,显然是人工挖就,湖旁种满垂柳,柳枝随风而舞,仿似仙境一般的景致让她差些忘了此处是何地。
湖中有桥,贯通两岸。桥中是一亭,亭四周垂着薄如蝉翼的白纱。琴心站在离湖不到一丈的地方呆住了。如此美景,要花费多少银两才可建成?这,便是有钱的好处么?
足尖点地,身子跃起,一下子便到了桥上。
琴心深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若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倒也不错。”跃上桥栏,从怀中掏出零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忽然对周围的一切一下子没了热情,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如此虚幻,一伸手什么也抓不到。所有现在她能拥有的都不切实际。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她是否还会在此悠闲地吃着东西,观赏众花斗妍的景象。这里,毕竟不会是她永久的家呀。
想起家就免不了想起他们二人不知过得好不好,还有那让人又爱又恨的老头,她不在,他会不会寂寞。
她笑了笑,他可不会寂寞。没人管他,不定在哪里玩得忘了东南西北,忘了回家的路呢。
琴心甩甩头,“不要想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何必自寻烦恼。”正要跳下桥栏——
“小妹,好雅的兴致啊。”一记温和的男声把正准备卞桥栏的琴心吓了个彻底——
“啊呀——”她跌下桥去了。
来人反应也不慢,一个纵身跃下桥去,在琴心即将要落水之际,伸手勾住她腰,足点浮萍,重又跃上桥面。
他伸手拍拍琴心秀致的脸庞,“小妹,小妹。”他无意吓她,初时不出声,只不过打算给这个行径略显大胆的小妮子一个意外的惊喜,怎料想她会跌下桥去,还吓得惨白了脸,双眼紧闭。希望没事才好,他可不想初到家便闹出人命来。
琴心紧张得不敢睁开眸子,怕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在水中与鱼虾为伴。那人又道:“小妹,没事了没事了。”有可能会吓成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