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秧一夜浅眠,脑海中反复闪过她和秦子尧在长平时经历的每一个瞬间——当铺里的初次相遇、军营中的比武对招、甲板上的并肩作战、营帐前的冰释前嫌、溱江之中的舍命相护,直至最终的以命相酬,永沉江底。
但须臾之间,画面一转,她发现自己正站在热闹的长街之上,而秦子尧就站在她的不远处,远远看去,只觉得斯人俊雅清逸,如诗似画,满街的繁华似乎都比不上他的青衫淡泊。她飞速地向他跑去,就在她的手指将要挨到他的那一刻,秦子尧的胸口突然渗出了大片的鲜血,身子向后一仰,跌落进湖水之中,很快便沉了下去。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跟着跳入了湖中,湖水冰冷刺骨,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前世的那个夜晚,刀尖刺入心脏的剧痛顿时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疼得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窗外的天光尚浅,可裴南秧早已没有了半分睡意。她叫来丫鬟为自己洗漱后,从房间里的雕花柜子里拿出了一只上锁的沉香木盒。
她将木盒轻轻放置在桌上,又从首饰盒底层的暗格中取出了一把钥匙,塞进了木盒的锁孔之中。只听得“咔哒”一声,盒子应声而开。
裴南秧怔愣了须臾,伸手从盒子中拿出了一块金丝种的翡翠平安扣。只见平安扣的颜色浓郁幽深,翡翠的纹路一丝丝向外扩张,形成了较宽的色带,显是极其名贵的品种。在平安扣表面,还雕满了繁复的花纹,层层叠叠,巧夺天工。
裴南秧看着眼前的这块平安扣,耳边不禁响起了昨夜映波桥下摆摊老伯所说的话——“这款平安扣的寓意呢,就是‘用我一世,换你长生’的意思。”
这八个字,就犹如一根针,深深地扎入了她的心中。虽然姜昀说过,先锋营的意义便是为死而生,可秦子尧本已逃离了既定的结局,却是因为她的一意孤行,白白丢了性命。
本来,她只想将属于长平的一切默默放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可昨夜桥头,秦子尧的身影是那样的真实,以至于长久堆积在心头的愧疚就如潮水一般喷涌而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小姐,”就在裴南秧盯着手中的平安扣出神之时,小丫鬟秋菱突然推门而入,将她从思绪中猛然唤醒:“户部吴尚书府上的小厮刚刚过来带话,说是今儿午时过后登科楼有诗会,他们家小姐想约您一起前去。”
“登科楼诗会?”
“听那小厮说,他们小姐还邀请了冯阁老府上的梓瑶小姐一起同行,说是冯小姐才貌一流,必能与小姐你一见如故。”
冯梓瑶?裴南秧不由秀眉一挑,前两日这冯家姑娘还病到不能参加皇后的寿宴,可一眨眼的功夫,倒是药到病除了。看来她猜的一点没错,冯小姐之前必定偷偷去了随州,是近两日才回的陈掖。至于登科楼的诗会,自古以来都是文人举子的盛会,必定有当世大儒在场。而眼下,全大宁的文人,论才华功绩,怕是无人可出陈绍之右了。想必,是有人举办诗会迎接陈绍回京任职,冯家姑娘得了消息想去,才拉了吴锦汐一起。
裴南秧默默为冯家小姐的痴心叹了口气,随后抬眸朝着秋菱说道:“你去跟那小厮回个话,就说烦请转告他家小姐,午时过后在登科楼前相见。”
秋菱点点头,答了声“是”,转身往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