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秧,不如这样,”姜昀剑眉一抬,轻轻一笑道:“最近萧大统领传授了我一套特别厉害的功法,我教给你,就当抵了元祥的剑谱如何?”
“萧大统领的功法?”裴南秧一听,顿时眼睛一亮,满心雀跃地急急说道:“那你明天就过来教我!”
姜昀看着裴南秧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知不觉也弯了眼眸,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小脑袋,柔声说道:“好。”
尚未走远的韩砚清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由在心中冷哼一声,对这位六殿下的好感瞬间又减了几分——不过就是会点功夫而已,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虽说韩小公子在宫宴过后,依然是副冰冰冷冷,不擅交际的样子,但有所不同的是,自从那日之后,一向只爱读书习字、纤细瘦弱的韩小公子不知为何,就发了疯似地迷上了练武。只要一从学堂回家,他就会没日没夜地苦练刀枪剑戟,反差之大,着实吓坏了韩家的上上下下。一开始,韩昭还担心是不是自己在寿宴上说的话对儿子刺激太大,但天长日久,他见韩砚清除了练武之外,并没有别的奇异之举,便也见怪不怪了。
于是乎,韩砚清的功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长,简直可以和韩昭升官的速度平分秋色。三年的光阴一晃而过,当新一轮的学堂武试开始时,众人忍不住纷纷咋舌,谁也不会想到一向柔弱怕事的韩小公子对上年年榜首的元小侯爷竟然毫不逊色。然而,当韩砚清最终和元祥以一场平手结束比试的时候,他的心中并没有想象里的喜悦。看着气急败坏的元祥,他竟然不无遗憾地想,如果当年那个小丫头能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该有多好。
不过很快,他便在曲邙山的皇家猎场见到了她。一别经年,她的个子长高了很多,眉如弯月、清丽俊秀、泓瞳似星,见到他时,她刚赢了元祥一场赛马,眉梢眼角尽是旗开得胜的笑意,远远望去,显得分外的灵动惹眼。元祥本来正垮着脸,一看见韩砚清站在围场边,突然来了精神。他大步上前,嚷嚷着自己学院比武的时候状态不好,才让韩砚清白白钻了空子,并叫嚣着要在下午的围猎中与韩砚清一较高低。本来,韩砚清压根不打算理睬元祥,但这时候裴南秧突然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跟他挥了挥手,道了句:“韩公子好。”韩砚清微微一愣,随后看了裴南秧一眼,颇为高冷地“嗯”了一声,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元祥的比试。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韩砚清可谓是用尽了毕生所学,猎到了大大小小的猎物,在最终清点的时候险胜了元小侯爷一筹。他心中满是欢喜,迈着胜利者的步子,行至蔫头巴脑的元祥面前,状似不经意地嘲讽道:“你不是和裴家那个姑娘一起进的林子吗,怎么两个人猎的还没有我一个人多?”
一听韩砚清的话,元祥蓦地一惊,他猛地抬起头,向周围看了一圈,瞪大眼睛道:“小秧不会还没出来吧?”
“什么?!你们没有在一起?!”
“我一进去就忙着找猎物去了,没有顾得上看她,”元祥急得满头大汗,无比懊恼地说道:“完了完了,小秧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就死无丧身之地了,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她。”
说罢,他跃上马,飞快地往密林中冲去。韩砚清面色一沉,几乎不带犹豫地翻身上马,跟着元祥进了密林。
两人在密林中兜兜转转寻了很久,就在元祥都快被急哭了的时候,韩砚清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树林中,年轻的姜昀背着裴南秧缓缓走了出来。只见,姜昀眼眸弯弯,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些什么,惹得裴南秧顺手便给了他一记拳头。姜昀立刻面色夸张地停下了脚步,装作一副吃痛的样子。裴南秧全然不以为意,顶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从胸口拿出了一块小小的糕点,一下子塞进了姜昀的嘴里。姜昀匆忙咽下了那块点心,可怜兮兮地说了什么,但俊逸的面孔上却尽是温暖的笑意。裴南秧趴在他的身后,亦是咧开嘴角,偷偷笑弯了眼睛。
韩砚清的脸瞬间黯淡了下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姜昀和裴南秧,心头酸酸涩涩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之后的很多年,韩砚清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那日是他先找到了裴南秧,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所不同。或许烟月如旧,他们依然不会相逢执手、琼枝烟萝,但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横眉冷对、一片荒芜。
光阴如水,岁月如河,浮浮沉沉间,隐匿了每一场躲不开的际遇和无力挽回的物是人非。韩砚清不会想到,短短几年间,大宁朝局几度风雨,主事的臣子换了一批又一批,而父亲却一路高歌猛进,爬到了第一权臣的位子;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位名满京城的姐姐会在外出之时遭遇盗匪,被路过的姜昀所救,从此一见倾心;至于裴南秧,他们在宫宴见得次数倒是比以前多了不少,但却愈发地有礼疏离了。
就当韩砚清的少年心事快要被淡忘于呼啸而过的恹恹风月之时,西面的伏羌毫无征兆的大举进犯,连夜屠尽了大宁西南边陲的几座小城。那时正值年关,裴冀刚回京不久,便临危受命,重返西境前线,同行的副将正是在此前战役中大放异彩的裴若承和萧哲。异族叩关、屠杀百姓,家国危难,有什么能比这些更加激起少年的热血?于是,韩砚清做出了一个与当年的裴若承、萧哲几乎相同的决定,瞒着自己的父亲,投了军,去往了西境前线。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个举动,让他掩埋心底的陈年旧绪,不可救药地破土而出,最终淬成了穷尽一生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