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迢迢,丝竹袅袅。
裴南秧刚一踏上甲板,一阵曲意绵绵的笙箫鼓乐之声便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女子柔媚婉转的歌声,平白给这楚天辽阔的江面添上了几分靡靡之色。
郭然此时正带着几名小厮立在船头,见褚桓走过来,急忙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一件淡灰色流云纹大氅递了过去,恭声说道:“公子,江上风大,小心着凉。”
“有心了。”褚桓接过大氅,轻轻抖了开来,随后竟转过身,将衣服披在了裴南秧的肩头。
裴南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长眉微挑,不明所以地看向褚桓。
“此处已经靠近北周水域,气候与你们陈掖相差甚远,”褚桓面色温和,上前将大氅的前襟又收拢了几分,扬唇轻笑道:“多穿一点,别着凉了。”
这一下,不仅裴南秧愣了,褚桓身侧的郭然和小厮们也是一副惊讶万分的模样,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两人之间逡巡。而停在画舫对面的一艘开角雕梭船,也在这一刻猛地停止了咿咿呀呀的舞乐。
很快,一个慵懒中带着兴味的声音从对面缓缓传来:“哟,难得见到子尧兄带着美人出游,今日小弟可当真是没有白来。不过能入子尧兄法眼的,想必是天仙般的女子。不知小弟今日可有幸一睹这位姑娘的芳容?”
褚桓闻言,缓缓转过身,看向对面船上被四五名美姬簇拥着的男子,唇角轻勾:“墨白兄说笑了,论府中美人,子尧尚不及你的万一。”
“看子尧兄这话说的,”男子眼眸一弯,伸手摸了摸身边美人的面颊,眼波一转道:“你若是喜欢,墨白立刻便将这些个美人给你送过去。”
墨白?听见男人的名字,裴南秧倏地一惊。她清楚地记得,如音先前禀报时,称呼这位公子为“沈少爷”。所以,对面船上的男人竟是成汉的三皇子沈墨白?!要知道,这位仁兄的出名程度和褚桓比起来,也是不差好几。只不过,褚桓凭的是战功,他凭的却是猎艳的本事。以前听人说过,长信王沈墨白面容极美、潇洒风流,不管怎样孤高清冷的女子到了他的面前,都会变成绕指温柔。据说他的府中,美人成群、妻妾遍地,但还是有无数女子趋之若鹜,争着抢着要去。不仅如此,这位长信王极擅丹青,尤其会画美人图,据说随便一张拿到市面上都是价值百金。虽然听上去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但长信王意外地拥有一身好武艺,处理政务也颇为利落,几乎是全面掩盖了成汉太子的风采。
思及此处,裴南秧心念一动,从褚桓身后探出头,想亲眼看一看长信王的风采。
只见对面精致华美的雕梭船上,一位穿着浅紫色锦袍的男人正斜靠在船头的一张雕花木榻上,眉飞入鬓,唇色绯然,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尽显妩媚之色。在他的身旁,几名穿着暴露、妆容艳丽的女子正软弱无骨地贴在他的身上,莺莺燕燕、软语娇啼,端的是一副香艳无比的画面。
然而,在看清沈墨白的那一刻,裴南秧猛地怔在了原地。这男人分明是她在宁武关驿站中救过的那位粮草商!难怪那日他身边带着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给自己的令牌上还刻着“成汉御制”四字。这样看来,倒是她有眼无珠,只把沈墨白当成了普通的成汉皇商。
沈墨白本就对褚桓身后的女子十分好奇,一直留心着她的动静。此时见少女探出头,他急忙伸长了脖子,定睛向对面看去。而那女子在对上他的眼神后,显是一愣,几乎是立刻将头缩了回去,藏在了褚桓的身后。
沈墨白眉梢微微一挑,只觉得这姑娘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道:“没想到子尧兄喜欢的竟是这种楚楚可怜的清秀佳人。”
听见“楚楚可怜”四个字,褚桓忍不住轻笑出声,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我与墨白兄的喜好自是不同。”
此言一出,沈墨白只当他是默认,不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郭然等人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主子,满脸都是惊异之色。
褚桓面色不变,静静看向沈墨白,话锋一转道:“就像我与人做生意,总喜欢以‘信’字为先,而墨白兄却偏偏喜欢做些言行不一、言而无信之举。”
听到褚桓的说辞,沈墨白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身边的美人全部退了下去。随后,他站起身,理了理明丽的衣袍,行至船头,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苦相,可怜巴巴地说道:“子尧兄,你这可就大大地错怪小弟了。那日,我辛辛苦苦地拉着粮草从成汉运到大宁,可偏偏到了宁武关的时候,遭到了我那位好兄长的暗杀。当时,多亏了一位去往长平的小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才侥幸逃过一劫。事后,那位小兄弟求我将粮草送到随州城,助随州百姓一臂之力,我内心天人交战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救命之恩大于天,才不得已违背了自己的行商之道,违背了我和子尧兄之间的约定,还请子尧兄体谅一下小弟的苦衷,多多包涵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