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荆风一行自东海继续北上之后,海棠一逮着机会,就跑到曲荆风和叶昀的马车上去躲清静。
他真不应该为了一时解闷,帮助灰衣修士打开话匣子,让对方感受到交流的畅快,把前三十年没说的话找补回来,彻底地放飞自我。
眼下,海棠不仅对雪域了如指掌,对灰衣修士自记事起的一切也耳熟能详。
海棠自认是个善良至极的杀手,不论灰衣修士有多能说,有多烦人,他都做到了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所以并肩骑行的一路,他说的话也不比修士少。
修士也因此对海棠的整个生长环境,从小到大的际遇,每个阶段的心理变化,有了充分的认识。
修士爱极了海棠,只要是人在马上,极度怕闷,嘴皮发痒的他,一刻都离不开海棠。
此时恰逢傍晚休息时分,缓缓而行的车马队伍总算停了下来,在车上蹲了一下午的叶昀和俊喜男童,抓紧时间下车去玩。
队伍一停下,海棠就觉得渴。
他扔下骏马,一路小跑着,跳上车来,自己动手倒了几杯茶,猛灌下肚,这才开口说话,“曲兄,我还没见过这么能说的,灰衣修士太可怕了。”
曲荆风大病初愈,靠坐在垫了软枕子的车壁上,像平时一样温和随意,他顺着海棠的话往下说,“这大概就叫物极必反吧?”
海棠叹道,“唉,谁说不是呢。”
曲兄虽然贵为少主,但曲兄是外人吗?是自家人,最是懂他。
海棠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诉苦,“灰衣修士原本是多么安静的一个人,我为了一己之私,把人家逼成话痨子,活该我受罪。”
……
曲荆风看海棠愁眉苦脸,安抚道,“要不我帮你跟灰衣修士说说?或者,直接请老者出面,让修士少说两句?”
“这两个主意都好,但……”
海棠想了想,最终摇头,“这样修士会难过,算了。”
这般心地的人,怎么做了杀手?杀人前、中、后,一定很痛苦吧?
男怕入错行了,以后有机会让他干点别的,发挥所长。美容美发,心理辅导,都很适合他……
曲荆风心里这般想着,便不再理会难得清静,沉浸在吃喝中的海棠,转头看窗外的漫天红霞,目之所及,热闹的是颜色,安静的是景致。
如此过了一会,车上的二人便听见灰衣修士渐近的询问声,“海兄,海兄,你在车上吗?”
海棠正想躲,灰衣修士的殷殷笑脸便已出现在窗边。
他对最先看到自己的曲荆风恭敬地喊了一声“少主”,紧接着对半蹲在车里的海棠说道,“海兄啊,你果然在这里!”语气中难掩千里寻人、终有所遇般的兴奋。
没能躲过去的海棠对着窗外笑脸说道,“阿灰,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灰衣修士像得了奖励的孩童一样蹦走了。
海棠从袖中抽出手绢擦了擦手,这才伸出手背去摸了摸曲荆风的额头,跟自己的额头做对比,反复两次,之后才总结道,“最近几天都没有再发热,你这病啊,应该是痊愈了。”
曲荆风任由他摸着,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等到海棠得出结论,看他放下心来,便打发他,“快去吧,别让修士等急了。”
海棠随即跳下车,跑之前回头问他,“你不下车走走吗?”
……
曲荆风犹豫片刻,站起身来,直觉身体发虚,腿有点软,试了试,能走路,三步就到门边。
海棠见他起身,特意等在车下,在他迈下仅有的两级台阶时,赶紧伸手去扶人。
曲荆风初始昏睡的两天,海棠上车去探看,那情形可是与死无异,若不是老者拿仙气替他吊命,一众人日夜守护,怕是活不到今天。
之后的一路,沿途皆是荒郊野岭,没有能够停下歇脚的地方,车马队伍只能缓速慢行。
曲荆风好不容易醒来,却是高热不退,面色很差,但大家都能看出来,他在努力恢复。
他既不比平时多话,也不吝啬于说话,善解人意,豁达爱笑。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有些不一样了。
好像,不愣了?不傻了?
前程不前程的,有什么打紧,关键是曲兄能好好活着……
海棠把人扶下来之后,想着这半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曲兄的一只手臂便一直被他抓在手里。抓着踏实!
曲荆风没有刻意抽回手,脸上浮起笑意,对海棠说道,“海兄,差不多就行了。”
可不是嘛!再抓下去,让人误会就不好了。海棠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