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微笑:“先生刚才不是已经给过答案了么本人欲报效仙朝,助本朝取得文战之利,仅此而已。而取得文战之利,于本朝上下俱有好处,东宫在其中,南王府亦在其中,何分彼此”“你不懂”中年文士脸色微微一沉。“请恕学生愚钝,着实不懂。”“……”中年文士至此无语。满场气氛沉闷。太子身边另一人叹口气:“愚钝之人亦是有的,直接些吧!”这是一个老者,身着紫衣,在众多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圈子中,原本没甚存在感,但他这一开口,直接让他成为众人的核心。中年文士轻轻点头:“林苏,你面前有两条路!其一,发下天道誓言,惟太子之令是从,但有半分违逆,身死道消!誓言落,你面前之路,应手而开,你向往之白玉文战,亦可如愿以偿!”“第二条路呢”林苏慢慢抬头。“第二条路,你可当东宫应召乐师。”何为应召乐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太子闲来无事想听曲,你过来给他吹上一曲……如果说第一条是一条光明坦途的话,第二条就是折辱了。堂堂乐道天骄,到了这一步,就是一个乐妓相当的角色。林苏脸上神态没有半分改变:“第三条路呢”众人眉头同时一皱……中年文人冷冷道:“看来阁下不仅仅是心窍不通,连耳朵都不通!本官已经告诉过你,只有两条路,没有第三条!”林苏道:“那……告辞!”他直接转身,步步踏出议事阁。太子的眼睛霍然睁开,这一刻,他的脸上失去了刚才的悠闲惬意。或许他要在林苏面前表现的,本就是悠闲惬意,林苏这一转身,看不到他了,他也就不装了。“林公子稍候!”那个老者苍老的声音传来。林苏站住了,慢慢回头。太子这一刻又悠闲了,半闭双目。那个老者道:“林公子真欲就此走出东宫”“学生专程前来,何曾愿意就此离去只是这位先生所说的两条,学生实在做不到,既然并无第三条选项,不告辞却又如何”“做不到并非有心……不做到”老者眼睛半眯。“实是做不到!”“为何”林苏微微一笑:“抱歉老先生,你这個‘为何’学生不便作答。”“不便作答却又是为何”老者眉头微锁。“因为这个回答有说教之嫌,学生人微言轻,不便于对先生予以教导,事实上,学生也并无义务教导诸位先生,是故,保留三分体面,就此告辞!”话音静,人转身,大步而出。东宫议事宫完全安静。老者脸上毫无征兆地升起了一缕黑线。林苏全程谦和有礼,全程语调温和。但是,最后一句话,斯文有礼之中蕴含着的鄙视,谁人听不出来他言不便作答,其实他还是作答了。他言自己人微言轻,但是,霸气侧露,又何曾有过人微言轻的基本认知奈何,他全程所言,无一言犯忌,纵然当面将这位名垂天下的东宫首席教习怼得哑口无言,众人也是没办法奈何于他。林苏下了东宫七级台阶,前面是一座桥。桥边野花盛开,花丛之侧,计千灵慢慢抬头:“情况如何”林苏脸上露出了笑容:“还是回文渊,一边啃着兔子一边谈吧。”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计千灵心头猛然大跳,笑得如此开心如此放松,什么意思他真被太子招安了而猪儿却跳了:“兔子吃完了!我这就回宗门捉几只……”原地起飞,消失不见。林苏脸上的微笑僵硬了:“她真的回宗去捉兔子”“好像是!”计千灵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她一向这么实诚的吗”“……”计千灵轻轻摇头:“走吧,回文渊!”这不是回答林苏的问题。因为林苏的问题她无法回答。这个丫头,大概是丫头界中最懒也是最奇葩的一个,实诚……呵呵,她见过“实诚”二字怎么写的吗今天纯粹是犯花痴了,重度花痴!!两人跨越长空重新回到文渊,在一群学子鞠躬中来到了他们的“聚贤居”。计千灵停下了:“去伱那里还是去我那里”“随你!”“去我那里吧!”计千灵一步踏向聚贤居的门,大门在她脚下化为丝丝线条,转眼间成为她肩头的披风,两人穿过长廊,在七八名侍女的迎接中,来到了后院——她侍女七八名,大概就是她跟林苏的区别。但林苏也丝毫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计千灵这七八个侍女中,真正文渊配给她的也只有两个内侍,其余人,都是罗天宗的。后院在外面一面小湖的映衬下,更象是前院。同样的一株大树之下,同样的一幅茶几。计千灵手轻轻一挥,茶几上多了幅茶具。她素手轻轻一点,点在茶几上,茶几上多了一盏古灯。古灯点亮,幽幽的光芒笼罩三丈方圆。林苏的眼睛猛然大亮,盯着这只古灯……“此为夜萤古灯,最大的功效就是隔绝一方天地,纵然万象境高人,也不可能听到我们的谈话!”计千灵道。林苏轻轻点头,若有所思。计千灵道:“现在可以说了,情况如何”林苏脸上又一次慢慢露出笑容:“情况挺好的。”“好如何一个好法”计千灵心跳再次加速。林苏道:“东宫气氛挺好的,太子座下的几位大儒非常友好,面对我这个有可能跟三皇子有染的人也是毫无芥蒂,心平气和地给我指了两条明路。”“哪两条明路”“第一条明路,我发下天道誓言,从此效忠于太子,前途一片通达。”计千灵目光闪动:“客观地说,这条明路还真是一条明路,你有没有选”林苏摇头:“我很想选这条路,但是,我忘了天道誓言怎么发,我很想让太子殿下教教我,但太子殿下在睡觉。”“太子殿下在睡觉”计千灵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嗯,他身边的人至少也有十几个,热热闹闹的,他在两名美丽侍女揉肩捶背之下,还能睡得着,由此可见,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异于常人,仙朝有这样的太子,仙朝之大幸也!”计千灵突然之间感觉全身放松了。他的语气无比的轻松,他的叙述无比的放松,但画面感还是有的。这幅画面感一出,计千灵清楚地知道,他心头的不满。怀才不被重视者,都有不满的,但是,几人能将不满用如此轻松的语气叙述得如此直白“第二条明路呢”林苏笑了:“第二条明路就更宽容了,我可以不用发这个天道誓言,东宫之门依然可以为我而开。”计千灵的心又一次悬起:“什么样的路”“他们提议让我担任东宫应召乐师!太子有兴致的时候,我可以进东宫为他演奏一曲!”林苏道。场面完全凝固!如果说第一幅画面,只是太子对他的轻视的话,这第二幅画面,不折不扣就是侮辱。“没有第三个选项么”计千灵轻轻吐口气。“师姐你还真是我的知音!我也问过他们,有没有第三个选项,他们说没有。”计千灵道:“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我出了东宫,遇到了你和猪儿,猪儿飞了去捉兔子,而你,在这里满怀希望地等待我带来的春风。”计千灵轻轻叹息:“想喝一杯吗”林苏微笑:“我们岂不正在喝”“我说的是酒!”“为何非得喝酒”“因为怀才不遇者,刚刚遭遇一场挫败,酒大概是最好的抚慰。虽然我并不喜欢喝酒,但是,今日,还是可以喝几杯。”计千灵手轻轻一伸,一只漂亮的酒壶凭空出现于她的掌中。林苏道:“如果只是举杯消愁酒,那倒不必喝了。”计千灵酒已倾出,但突然离奇地缩回,目光慢慢抬起,眼中有些许异光……林苏道:“今日登门,其实我只是想看看这位太子殿下何许样人。”“你终究是看到了他!”“是啊,我终究是看到了他,可惜,他睡着了,没有看到我!”计千灵道:“所以呢”“所以,我个人觉得象他这样喜欢睡觉的人,最好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睡,白玉文战这种复杂且嘈杂的环境,实在不太适合他。”计千灵心头之狂乱,瞬间到达极致。白玉文战,太子奉旨举办。全程操控。而他说什么让太子离开这个嘈杂的环境,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觉!林苏目光慢慢抬起:“却不知二皇子殿下,是否也是同此想”能不想吗当前之势,于二皇子已是死局!为何太子奉旨举办白玉文战,赢了他将赢得白玉京的公主,从此二皇子再也不是他的对手。输了呢整个仙朝不可承受。在这种情况下,太子事实上捆绑了全朝上下的民意,支持他才是政治正确。二皇子纵然一肚皮的不满,一肚皮的危机意识,也根本不可能逆这大势,否则,一顶“为一己之私,而破坏仙朝大局”的帽子凭空飞来,任是谁都受不了。而现在,林苏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不破坏白玉文战本身,只是换一个主导人呢那自然是没毛病的。白玉文战,事关仙朝。但是白玉文战,可没说必须太子主导。如果太子不能主导,换二皇子主导,整个局面岂不瞬间天翻地覆“你有妙法,可以改变这一死局”计千灵牢牢锁定他的眼睛。然而,林苏眼中依然清澈见底,没有她想要的任何信息,林苏笑了:“师姐希望得到这个妙法么”“是!”“师姐愿意给我一些东西么”“只要成功,条件……我不妨直接给你开出来!”计千灵目光闪动:“其一,你顺利参加白玉文战;其二,二皇子殿下可以承诺,不对南江王下手,相反,还可以庇护于他,以全你与他邂逅之义;其三,罗天宗总部大门,因你而开;其四……”林苏轻轻抬手:“师姐理解错了,这不是交易,我也不需要报酬,我只是想要一些太子殿下的资料。”“资料”“没有详细的资料,如何找到这个破局之法”计千灵愣住了:“意思是说,到此刻为止,你还根本没有任何妙法的头绪”“是!所以我刚才说的是:希望能找出这个妙法,而不是已经找到!”“扣字眼你赢了!”计千灵轻轻摇头:“但你知不知道,在非常敏感的领域,用一种神秘的语气,给人以巨大希望,最终却是一盆冷水当头淋下的行为,是一种很欠收拾的行为”林苏解释:“这不算什么,以后你就会知道,欠收拾这三个字啊,几乎是我头上的标签,你作为我最亲近的师姐,会习以为常……”“我相信你!完完全全相信!”计千灵手一伸,一块玉佩递到他的手中:“里面的资料,就是太子殿下的全部资料,反正你我已经相当坦诚,今天我再坦诚一回,这堆资料二皇子手下的智囊都翻烂了……”“翻烂了都找不出好办法,我真的很同情二皇子殿下,手下都是些啥人啊……”声音戛然而止。他埋头看资料去了。计千灵嘴唇咬上了。王八蛋!你在鄙视谁二皇子手下没人罗天宗的人不是人!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么你内心对罗天宗充满怨念!你在能损罗天宗的情况下,绝对会拿来损一损!!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四周很安静。夕阳西下,大树上飘下了几枚落叶。猪儿回来了,兴冲冲地扬一扬手上的一只灵兔,正打算跑到林苏面前当一回另类小舔狗,但被她自家小姐给截了。计千灵给了她两个动作。第一个动作是噤声,猪儿事实上不蠢,她懂,拿兔子堵住了自己的嘴巴。第二个动作是让她立即去烤。猪儿立马飞跑。林苏笑了:“这灵兔身上的颜色跟漫山遍野乱跑的兔子有所不同,如果没猜错的话,想必即便不是种兔,也是执主最心爱的一批。”这丫头为了讨好男人是真实诚啊!计千灵内心翻波,出口却也很平静:“没啥,反正种兔都没了,灵兔迟早都得端上二皇子的餐桌。我想二皇子此刻大概也并没有吃灵兔的心思。”“二皇子此刻在等待着一个妙法的诞生,是吗”林苏道。“想必是!”想必……林苏轻轻一笑:“二皇子行事有无禁忌”“皇室子弟行事,谁无禁忌”计千灵道:“但是……”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是林苏懂:“但是,在面临死局的情况下,每个人其实都是百无禁忌,这是人性使然,只要他还是个人,就脱不了这个俗。”计千灵一双眼睛落在他的眼睛上,这道眼神之中,似乎冻结了秋风。“你找到了一个禁忌之法”“也不算特别禁忌,确切地说,是一个小儿科的方法……”林苏托起面前的茶壶,茶壶在他掌中开始加热。“说说看!”计千灵眼睛亮了。林苏微微一笑:“有些关键的东西你我复个盘,我来说,你来听,任何一个信息都莫要忽视,如果有错你立刻更正!”“好!”林苏将茶壶中的开水倒进自己的茶杯,里面是十余片茶叶,这茶叶,正是他自己随身带的绿衣牌爱心茶……他品着这茶,开始讲他从一大堆资料中理出来的东西……太子纪云,其母黎氏,本是昊元宗圣女。当今仙皇纪昌,三十年前也是处于激烈的争储,当时他并非太子,只是二皇子,原本处于下风,但是,昊元宗主动与其联姻,送圣女下嫁,他得到昊元宗的全力帮助,才有“猎宫之变”,他除掉了太子,三年后,先皇驾崩,他荣登九五。仙皇登基,昊元圣女升为一品贵妃。昊元宗也顶着从龙之功,成为超级宗门,宗门实力一日千里,现在已是整个东域仙朝首屈一指的超级宗门。所以,太子殿下身后最强大的根基有两个,其一,他母亲身后的宗门。其二,他母亲对他父皇的从龙之功。于情于理,他这个太子,在仙朝体系中的地位,无人能够动摇。这些,有问题吗林苏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口茶。计千灵轻轻摇头:“没问题!”“好,下面要说到具体的细节了!”林苏道:“仙皇即位,天下大局已定,黎氏于是年上元节返回昊元宗,打的旗号是祭拜先祖,承接气运,备孕龙子,她在宗门呆了七日,于正月二十二重返仙都,当年十月二十三,太子出世。时间上有无问题”计千灵目光闪动,很想问一问他到底想说什么,但是,他们一开始是有约定的,她只需要回答事实部分的精准性,于是摇头,没问题。这些时间,全都精确到了时辰,记入了《仙宫大事记》,怎么可能有错这就是皇室行事的严谨性。林苏道:“再说说这位仙皇陛下的子女问题,着实有点意思……”仙皇纪昌,在当王爷的时候,就有王妃,这位王妃也曾怀过孕,但是,在昊元圣女过门的次月,腹中胎儿莫名其妙地成了死胎,其后就没有再怀过。王爷当日也是有侧妃的,三名侧妃中有两人先后病死,很巧合地是,也都是昊元圣女过门之后的一年之内。更巧合的是,这两名病死侧妃,死后尸检,都是有孕在身的。种种巧合之后,形成的直接结果就是:这位仙皇陛下登基之时,没有子女。从而才形成了太子一出生,就是太子。计千灵眼睛微亮:“我似乎懂了你的意思!你是想说,仙皇一开始的子女,都是被黎贵妃害死的,她的目的,就是让自己的儿子一出世,就扫清继承路上的一切障碍。”“你觉得有无可能”林苏反问她。“这又岂是可不可能之事这在我看来,根本就是铁一般的事实!”计千灵道:“昊元宗当时踏出这一步,本就冲着千秋万载的伟业而来,自然不会允许有其他皇子抢先出世,以他们鬼神莫测的手段,想阻止其他皇子出世,也是翻掌之间!且不说我有这个判断,即便是仙皇本人,大概也是心知肚明,要计较当年就计较了,现在你想拿这陈年冤案去做文章,根本做不通。”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对于仙皇而言,这些都是小节。他最终天下大定,昊元宗实实在在帮到了他,而且时至今日也代他稳固着东域仙朝修行道上的波澜,他又有什么理由去翻这陈年旧账林苏目光慢慢抬起:“陈年旧账,自然不在宏图伟略的仙皇心头,但是,假如……假如这位太子殿下,本身并非仙皇血脉呢”计千灵全身大震,无比地吃惊……林苏盯着她的双眼:“我说的是假如!假如这位太子殿下,身上流的血脉,是正宗且完整的昊元血脉,跟他这个仙皇没半文钱的关系,这位仙皇,有无理由立他为太子”“假如……假如真是这种情况!”计千灵舔舔嘴唇:“仙皇不将他碎尸万断都难解心头之恨,怎么可能立他为太子”“对啊!只要是个男人,心里都会有一条不可逾越之底线,陈年旧事可以翻篇,但绿色的帽子可都不愿意戴,帮别人养儿子活得再久,感情再深,也不可能真的让别人的儿子继承他自己的皇位。”计千灵深吸一口气:“但你的假如,是不成立的!皇室之中,最讲求血统的纯正,帝皇之子假冒,古往今来可是少有。”“是啊,一般情况下,帝皇子女从来没有人怀疑真假,只因为后宫妃子入宫之后,除了太监之外就见不到正常男人,除了龙种之外,大概啥也怀不上,但是,谁让这位昊元宗圣女自恃功高,在备孕的节骨眼上离宫而出呢”计千灵道:“你一直在反复敲定时间线,就是在寻找黎贵妃有无与昊元宗某人接触的机会。”“是啊!”林苏道:“她上元节回宗,高调备孕,正月二十二回宫,当年十月二十三,太子问世,说是仙皇本人的,说得通,怀胎九月正常得很,但是,如果这位贵妃在那七天时间内,跟她宗门的某人先播了种,怀胎十月,是不是也正常”........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