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移向西河。西河,刚刚召开完鹊桥会,纵然已是初冬,但依然有着往日没有的风情。西河之上,还有鹊桥会上结识,渐入佳境的情侣泛舟。西河之侧,有文人聚会。西河城中,人族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消散的笑容。因为西河法令的实施,人族刚刚有了做主人的觉悟,在这种很少有的人生际遇里欢迎每一天。知州府,鹤排云脸色却是阴沉的,盯着跪在面前的一名官员沉声怒喝:“西河法令,是保障西河之民的,你也看到了,法令颁布四个月来,是何等的卓有成效,怎么林苏有罪,就该当祸及民众”“大人,下官万万不敢这么说,只是大人,西河官场真的变天了,下官如果真的杀这两个天族子弟,他们真敢除了下官的知府衙门,万一走到那一步,大人你怎么办下官真是为大人着想啊,也为整个西河三亿子民着想……”鹤排云一巴掌重重击在栏杆上,头发在风中飞扬。这就是当前西河最难的事。当日,有林苏的铁腕打击,各大异族不敢妄动。西河法令顺利推行,整个西河之地,法度重归。官执纪必严,民闻法令而尽欢。然而,天大的惊雷炸响,林苏乃是异域之人,正面与仙皇陛下相抗,仙皇除其爵,革其职。他一离开,异族顿时如同过年一般。各种不法相继而来。异族疯狂试探。官场重新开始暧昧。异族近段时间试探的力度更大,西河法令,已然执行不下去。西河之民,刚刚看到一点点天光,重新又打入万丈深渊。鹤排云最是难受。就如同他当日所说的,如果法度重归,需要我这身老骨头当火把,我义不容辞。他是这么说的,他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如今,西河将再乱,他却无力回天。对异族的压制,取决于林苏的绝对实力,但是,林苏不在了。而且鹤排云也知道,事实上,东域仙朝根本没有那恐怖的周天杀阵,那周天杀阵也随着林苏的离去而成人间绝响。他知道了这一层还不要紧。要命的是,异族也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在别有用心的人带节奏之下,所有异族全都知道了。三十四只已经被按进笼子的猛兽,原本害怕外面的猎枪,不敢反抗。但是,现在他们知道,外面的人手中根本没有枪,你说他们会如何反弹突然,轰地一声巨响,响于天际。鹤排云猛地抬头,吃惊地盯着天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空之上,尘土飞扬,是半截暮阳山体。无数的战舰出现在空中,一股肃杀之气横掠万里长空,将一股冰凉入骨的风吹进鹤排云的眼中。“大人,敌袭!”唰地一声,一条人影滑空而过。“大人,还是紫气大军,比上次规模更大!”“大人,千里外的烽火台依然没有启动……”“上次是地族为奸,这次是哪一族”有人大吼。全城大乱,无数人哭喊连天,末日再度来临,还有人能横空出世否城里人一瞬间陷入慌乱,满城议论纷纷……鹤排云眼睛一阵阵发黑……他站位在众人之上!他的心头,突然之间有一重最大的阴霾。数百万大军、上千万战兽突然越过千里外的烽火台,突然出现在城外,只能是地族的手段,地族已经灭了,即便还有些小鱼小虾,也根本不足以做成这等大事,但旁人呢有一个种族,融合各大异族异能,其他异族能做的事情,他们全都能做。那就是异族之王:天族!真是他们吗战舰启动,风驰电掣,空中浮云撕裂,天地齐动,西河之水,突然疯狂涨潮……“大阵,启!”鹤排云一声大喝。空中七彩光芒陡然一亮,大阵启。然而,只在一瞬间,轰地一声大震震动全城,大阵阵台再度崩灭。鹤排云全身猛地收紧,一步踏向阵台所在地。阵台之外,血流成河。阵台上空,还有没有来得及消散的血雾。阵台的门是开着的。鹤排云一声怒吼:“何人敢毁我阵基”伴随着这声怒吼,是他的官印!二品官印横空,化为一只金色巨手,抓向阵台控制室里面的几条人影。这些人,必定就是毁坏阵基之人,而且比上次更加嚣张,上次还是在内部,用隐秘的方式毁掉阵基的,而这次,他们是从外部进入的,将阵台看守杀得干干净净。眼看他的官印之手,就要捏爆里面的人。突然,里面的一人手一起,一枚王印穿空而起。轰!鹤排云的二品官印倒退而回,那枚王印一个盘旋,落在那人手中,那人慢慢回头。俊逸风流的年轻人。头戴五珠亲王冠。身着紫龙亲王服。二皇子纪约。“周王殿下!”鹤排云声音嘶哑了。呼!他身后落下了一长排的官员,突然看到里面的周王纪约,也全都傻眼。“周王纪约!”鹤排云身后,一名官员厉声吼道:“外敌入侵,你竟然毁阵基,你敢叛朝”纪约眉头微微一皱,他身边突然成了春水长河,一条红色丝带飘然若蝶,准确地钻入那名三品府察的眉心。一声轻响,这名府察脑袋爆裂,鲜血飘洒而起,一长排官员尽皆血沾衣。红丝带重新汇入春水长河,落在一人头顶,化为那人的头巾。此人站在周王纪约的身侧,也是俊逸风流的一人。鹤排云瞳孔收缩:“剑无双!”是的,此人,就是他们的同行人,剑无双。剑无双轻轻叹口气:“鹤大人,当日林兄已在天下人面前揭穿本人真面目,本人做不得剑无双,只能换一个身份了,现在的我,天无双!”剑无双,剑道无双,霸气绝伦。天下间很少有这么霸气的名字。但今日的他,不叫剑无双,而叫天无双,在原本的基础上,更增三分霸气。而且这个姓氏,还有另一层宣告:他是天族之人,他是族主天君之亲子。他一步踏出,春水长河似乎化为他身侧的飘带,看似轻盈自在,但是,满地的血河,将这春水长河映衬得宛若黄泉河。鹤排云身后的朝官相顾失色,至少有一半的人后退了一步。周王纪约也踏步而来,后面的朝官纷纷后退,个个脸色惨白。官员团队是有官威的。但是,却也得看是面对谁。今日,他们面对的是官位比他们高得多的一字亲王。这枚亲王印一出,足以压制整个西河官场全部的官印。他们面对的还是可以一剑杀万象的超级剑客。更面对一场肆无忌惮的杀戮、一场没有人能知道结果的战局。惟有一人,鹤排云。他瘦削的身材如同标枪一般牢牢钉在原地,苍白的头发在乱风中飞扬,他的一双厉目牢牢锁定纪约:“周王殿下,因何反叛”“鹤大人与林苏交好,该当也象他一般看得清楚明白!”周王纪约脸上有一丝奇异的红晕:“本王,原本就是父皇安抚天族之用,父皇未来的棋局中,没有本王的位置,所以本王决定,自己的前程,自己取之!”这一点,林苏来之前,罗天宗是没能看清的。林苏看清了,罗天宗也就看清了,于是才有了罗天宗的改弦更张。但二皇子自己还是没能看清。直到林苏离开仙都之后,有一个来自紫气皇朝的年轻人,将所有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他才真正看明白。这个人,就是洛无心。洛无心挑破了仙皇的用心,用冰冷残酷的现实告诉周王纪约,如果你依然象先前那样等待着储位从天而降,你将永远都等不来,在仙皇陛下心中,从来没有想过给你这个位置,即便天下大势捆绑,你成为唯一的候选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你而自保。是故,莫要被假象蒙蔽双目,自己前途,唯有自己取之。同样的道理,洛无心也与天族说透,于是就有了周王入西河,共谋此大局。鹤排云大怒:“勾结紫气文朝,攻取自己之母朝,就是你给自己谋的前程”“天下大势,勾连纵横,本属寻常,本王借兵定鼎,借势而谋,有何不可”纪约道。“说得好!”剑无双哈哈一笑:“昔日林苏借势而定西河,鹤大人击节而赞,今日殿下亦是借势而定天下,鹤大人就不能也赞上一赞”“圣子说得好!天下间但有权谋皆借势,但有头脑也该当明白大势在何方。”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伴随着一长排人影:“本座倒想问上一问,西河之地的父母官,能否作一明智之择”人影落地。他是天族大长老无法。此外,还有七族族主。分别是火族、石族、木族、玄族、黄族、金族、鳞族。虽然只增加八人,但这八人一到,整片空间全都压得气都透不过来。周王纪约手轻轻一抬:“给你们三个呼吸作出决择!愿意效忠于本王者,跪下!三个呼吸之后,站者死,跪者生!一……”嗵!十余人跪下。“二!”又是十余人跪下。剩下的数十人,全都脸色苍白如纸。“三!”嗵!剩下的三十余人中,除了两人还在犹豫之外,其余的人全体跪下。哧!剑无双头巾红丝带一飘而过,还在犹豫的两人脑袋飞起,卷入春水长河,元神都不能逃脱,的确,他们是有元神的,他们也都是修行人。全场只剩下一人,鹤排云,手中握着他的官印。官印之上,金光全无。他的眼睛紧紧闭上,脸色一片惨白。“鹤大人出身寒苦,向察民情,爱民如子,四十七年未改初心。”周王纪约缓缓道:“投靠本王,本王给你一诺如何”鹤排云眼睛慢慢睁开,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纪约。纪约道:“本王依然许你西河城主,你依然可以保境安民。”鹤排云长长吐口气:“保境安民重新回到西河法令之前么”“如果你能配合,本王必定约束紫气之军,不伤百姓,不损民居,重新回到西河法令之前,也未尝不可。”纪约沉声道。“哈哈……”鹤排云仰天长笑:“回到西河法令之前,还只是未尝不可!纪约,你有没有下到民间,亲口问一问父老乡亲,他们愿不愿意回到从前你有没有看过,他们脸上刚刚绽放的笑你有没有想过,刚刚翻身做了一回人,转眼间又重新做回奴隶,是何等的悲凉绝望”“时也,势也,人也,命也!”纪约道:“鹤大人该当识得大体,更识得大势,此时此刻,还有第二条路么”“有!”鹤排云霍然低头。“说说看!”鹤排云道:“以我一身老骨头,燃起火把,照亮西河,纵然只有方寸之地,纵然只是扑火流萤!依然践我人间正道!”轰!鹤排云全身炸碎,血雾之中,一面黑色的令旗高高飞起。纪约脸色猛地改变:“拿下军旗!”剑无双手猛地一伸,化为擎天之掌,抓向这面令旗。但是,旁边的天族大长老手一伸,挡住:“不可!此旗已融魂,他一念之间就可毁灭军旗。”纪约道:“那赶紧驱散他的元神,夺下军旗方有大用。”军旗,号令西河守军的旗。为何纪约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拿下鹤排云为何他们一直做工作,希望鹤排云归顺只因为一点,鹤排云是有军旗的。他们担心鹤排云毁了军旗,这面军旗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宝贝,拿到军旗即可制约全军,他们可以轻轻松松让西河守军集体倒戈。就在这一犹豫的瞬间,军旗已经直上苍穹。军旗之中传来鹤排云的声音:“全军将士听令!”“在!”城头之上,巷道之中,周围山峰之上,齐齐传来回应。“本帅已不能自保,从此刻起,自斩帅旗,留下遗命,全军将士,杀紫气大军!杀周王纪约追随者!永生永世,不死不休!”“该死!灭了他!”纪约一声大呼……剑无双脸色一变,一剑破空,这一刻,他们什么都顾不得了,必须先毁了这面军旗,因为他们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自斩帅旗,留下遗命,那么,整支守军头顶再无制约,所有人都化为个体孤狼,受遗命指引,不死不休。空中鹤排云一声长笑:“将士们!我在西河英雄纪念碑,等你们回家!”轰!一声大震,帅旗炸得粉碎。剑无双一剑划过虚空,春水长河也只能卷起几片残旗,如蝴蝶……城头,路天高手中大旗猛地插在坚实的城墙之上,单膝点地,巨大的旗竿,裂痕遍布。狂风吹过,他的头发飞扬。“将军!”唰地一声,七名副将同时落在他的身边。路天高慢慢抬头,他的眼中,满是血丝:“兄弟们,鹤大人以身殉道,先行入了英雄纪念碑,我们该如何”“遵照统帅的遗令,杀敌!”周围七人齐声怒吼。“杀!杀!杀!”十万大军齐齐怒吼。“今日我们为军,战至最后一面战旗!明日我们为孤狼,战至最后一口气!西河边军统帅路天高以血为誓,献祭天道。不管将士死于何方,天道为引,助我兄弟残魂归入西河英雄纪念碑!”路天高手抬起,掌中大旗直指天际。一口鲜血也顺旗而上,直达天际!轰隆一声巨响。天道似乎也被触动。因为这是凝聚西河城十万守军,最悲壮的一份约定。不求生,唯求死后,归入他们的精神家园。十万大军,今日一战之后必定不再成军。死于当场者不用说了。没有死的,化身孤狼转战天下,不管死在天涯海角,只愿残魂回家。“杀!”路天高大旗直指天际,已经穿空而来的紫气文朝大军,与他们正面撞上……一时之间,血肉横飞。紫气文朝之地。东南烟雨迷蒙。有一湖名烟水泽。有一山名洞山。顾名而思义,洞山多洞,每一洞皆是福地洞天也,因为这里是一座仙宗所在地,这仙宗名大流宗。大流宗,流汇千寻,招贤纳士,门下弟子众多,来历更是五花八门。但它的名气还是不太响亮。大概也是因为这方天地,强悍宗门着实太多,哪怕大流宗有数十万象坐镇,哪怕它圣级弟子数以百计,还是不能将宗门带上顶峰。虽然不是顶峰,但宗门子弟日子还是颇为逍遥的。因为大流宗行事豁达,从不与人无端结仇,热心参与江湖事务,名声很正,人缘很好。名声正,人缘好,不惹事,就是这个江湖中独善其身最好的处事方式。当然,也有某些坏事干惯了,不抢不占满身不舒服的邪恶宗门,将手伸向大流宗,但是,大流宗交游广阔的好处在这时候体现了出来,总会在关键的节点上,冒出一些关键的高手,扛着正义的旗号,将这些邪宗收拾得很惨,久而久之,也就没有宗门无端生事了。于是,大流宗就更能吸引江湖人了。为啥呢江湖中人,除了极少数人有暴虐倾向,不杀人不抢劫不舒服之外,多数人还是有一种心理安全追求的,大流宗这样的宗门,他们挺喜欢。于是,来的人渐多。而且还不仅仅是修行人,甚至有文人,文人尤喜高山之上吟风弄月。甚至还有生意人,生意人也是喜欢在平和安定的宗门做生意的。烟水泽畔,一座古城焕发生机。烟水泽上,游船如织。洞山之上,亭台遍布。一条小舟就在这样平和安定的环境中,靠近了洞山。舟上有三人。一个年轻俊逸的公子哥,白衣如雪,飘然立于舟头,是一个标准的文人。他的身边,一个美女宛若依人小鸟。他们的身后,是一个光头和尚,满目慈祥。外界没有人认识他们。但如果将他们放在苍穹阁,侍卫八丈外都会鞠躬的。因为他们是帝师身边近侍影老,还有洛无心和君悦。“就在这里么”洛无心手中折扇轻摇,眼中极为明亮。影老轻轻一笑:“先生也不曾想到”“一个宗门,不大也不小,不惹事不生事却也不怕事,妙哉!”洛无心道。影老笑了:“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固然是一般隐士的基本隐藏方式,但于本门,并不适合。”“的确如此!”洛无心轻轻点头。无间门不是一般的宗门。它的隐,只是隐去宗门总部,它走的路线跟隐宗隔了十万八千里,它要博弈天下,焉能真的将自己隐藏起来是故,选择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作为其外衣,以招贤纳士为其基本策略,可以真正有效地实施无间战略。“先生,请!”影老脚下一点,小舟定位,停在山下。“请!”洛无心和君悦弃舟而登陆。一路前行,毫无障碍。因为这段山路,原本就是给世人登山秋游用的,沿途甚至还很有几处,刻下了秋游之人留下的诗篇。直到前面的一座平台。平台之上,一座禅寺名“度心”,香火鼎盛。禅寺之右,一座山门,上有“千流”二字。平台之左,一条青石路,通向山顶。世人皆言,这就是千流宗的善意。即便上得半山,也依然还有选择的余地。向左,可登山而赏千里碧波烟水泽。向右,入千流宗门学修行之法。左右均不选,亦可进空门感受佛性光辉。有人向左,有人向右,洛无心和君悦,在老和尚的带领下,进的是中间度心寺。度心寺内,幽静无伦。禅房曲径,直通幽处。幽静的禅房之内,一名老僧盘腿坐于一尊佛像之前,目光慢慢抬起,微有惊讶:“度能师弟”“度厄师兄!”影老单掌致礼。“今日何所来”“帝师大人令我带这两位入门。”“帝师大人”“是!”“师弟确定是入佛门,而不是入山门”度厄大师目光微微闪烁。“是入佛门!”“初上洞山,直入佛门者,可是少见。”度厄道。度能微笑:“帝师以为,这位先生之能,足以入得佛门。”“何种能”度能道:“东域仙朝之地,刀兵大起,乃是此位先生棋盘之局。”度厄眼中光芒闪动,双掌一合:“阿弥陀佛!一言不合,搅动亿万里刀兵,的确需要入佛门,以度心头之厄……佛门,开!”........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