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再做一次手术。”伊斯人说，“摘除移植的部分。”

言真真翻译：“你会失去冉染的记忆。”

冉然怔忪：“她……会怎么样？”

“留在这里，变成标本。”言真真猜测，“缸中之脑那样吧。”

“那她也太可怜了。”冉然对冉染的心情很复杂，成为“她”的日子，她已经切身将自己代入，怒其不争，也为她不平。

她不想将身体还给她，却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撇开她。

伊斯人说：“只有这两个办法，如果你都不同意，我们只能销毁。”

冉染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一时间，烦乱的思绪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是失去记忆，带着另一个人的执念重新开始，变成真正的冉染，还是放弃她，仍然保留冉然的自我？

选择前者，良心过得去，心里却如鲠在喉，满是不情愿。

选择后者，良心必然亏欠，也许会让自己一直背负愧疚。

该如何取舍呢？

冉染茫然地想着，忽而问：“言真真，如果是你……”

“没有如果，我才不会这样呢。”言真真晃晃手指，“你自己选吧。”

冉染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隔着玻璃，他们注视着她，等待她给出最后的答案。

“我选摘除。”最终，她狠下心来，这般说道，“方便的话，也把我这段时间的记忆洗掉吧。”

与其背负真相内疚，不如一无所知。

伊斯人说：“这是必然的，我们不能让你拥有这里的记忆。”

它们商量了一下，补充道：“那么，连你对实验的内容也一并洗掉，把你转入另一项实验观察。”

“什么另一项？”她又惊又怕。

“不必担心，只是转移意识的普通实验，我们需要对实验品追踪观察。”伊斯人回答，“如果你想起了这里的一切，我们需要清除你的记忆，如果没有，我们也不会再选择你的身体——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经受不起多次意识转移。”

冉然不太明白，正想问，手术却已经开始了。

罐子被送进后面的圆筒状仪器，左右两端亮起不同的灯光。

冉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牵引自己，身不由己地往某个地方荡去，迎面吹来强风，她步履维艰，无法前行。

相反的力道撕扯着她，折磨着她，大脑好像被重锤捣烂，无法思考，疼得人混沌且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骤然一轻，有什么东西离开了她。

温暖的热流包裹住伤口，她迷迷瞪瞪清醒过来，听见言真真吃惊地问：“这就做完了？好快啊，生孩子都没这么快。”

“摘除比移植简单许多。”伊斯人说。

言真真看到冉然醒来，忙不迭问：“你还记得多少？”

冉然面露迟疑，她仍然记得穿书，记得这一年的经历，对冉染的身世也有一个大致的概念，可冉染十几年的真实记忆已经全部消失。

“我都不记得了。”她轻轻说。

“进行下一步清洗。”伊斯人戳下按钮，将玻璃罐送入另一个奇怪的仪器。

“等等。”冉然的心头闪过一丝惊慌，本能地叫停。

言真真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冉然定了定神，问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唔，因为你的故事让我很满意吧。”言真真负手回眸，弯起唇角，“这是取悦我的馈赠。”

把主角给她，把配角留给自己，多么懂事，当然要帮帮她咯。

“去吧，你会好起来的。”她说。

冉然抬起头，对上的不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睐眸，而是纯粹的黑暗。

而后，她开始遗忘一切。

冉然清醒的第三天，听到医生说：“您的侄女非常幸运，分裂出两个人格后，主人格消灭了副人格，她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那就好，麻烦医生了。”她陌生的姨母客气地颔首。

冉然坐在病床上，置身事外地看着他们说话，内心一片平静。

她很幸运，虽然重生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但对方患有精神分裂症，记忆存在大量断片，没有人发现冉染换了芯子。

以后，要以新的身份活下去了啊。

冉然不安地想着，下意识地朝窗外瞥了一眼。楼下，一个黑裙子的公主切女孩朝她挥了挥手，比了个心。

她探身想看清楚些，可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不见了。

奇怪的女孩。

冉然摇摇头，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