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斯人已逝(2 / 2)

公主非倾城 筠憩 1502 字 5个月前

我扶着阿誉一起进了吊篮,然后被拉上陆地,我先是给了陈吟一拳:“难怪,难怪你不拦着……原来在这等着呢……”

陈吟吃痛,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唤:“不能全怨我!全都是将军的计策!是将军把你放下来的!”

地下几乎走几步就会绊到一具尸体,从未见过这么多尸体的阿誉脸被吓得褪尽了血色,咬紧下唇,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角,我环视一周,却没看到风轻闲昼和己喜,我突然感觉到不对:“风轻他们呢?”

陈吟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

我心下一沉,不死心的问:“她们受伤了吗?有没有好好医治?”

陈吟依旧不答,我把阿誉推进陈吟的怀里,然后跑到仅有几步之遥的寝殿。

里面还来不及打扫,但也没有那么多的尸体了。

站在门口,我一眼就能看到,扮成我的风轻胸口上插着大皇兄的佩剑,倒在父皇的尸体旁,己喜穿着阿誉的衣服,满脸血污,小腹被搅得内脏都流了出来,牙关咬得极紧,眼睛睁得极大,满脸的血污,闲昼的额头被磕出一个巨大的血洞,倒在桌子旁。

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捂住嘴,就连流泪都忘记了,扶着柱子,跌坐在地。

我的胃里突然翻江倒海,我把头扭到一边干呕,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只喝了一些汤药,只能呕出一些酸水,胃里火辣辣的疼。

陈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杯水:“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阮豢当时也在,但被曹丞相救走了,将军已经带人去追了。”

“将军怕公主受不了刺激,特意嘱咐,先清扫好再将公主与新皇救出,但我想了想,他们服侍公主这么久,也是因公主而死,我私自做主,还是让公主再见他们最后一面吧。”

“谢……谢谢。”

我艰难的开口,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每一步都仿佛重如千斤,坠如千斤;又仿佛踩在棉花上,脚步虚浮。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己喜身边的,我不顾血污,跪在地下,徒劳无功的将流出来的脏器捧回己喜的腹中,拼命的用手捂着,不让它们流出来。

己喜还只是个孩子,年岁只比阿誉大上一些,雪夜的那声“阿姊”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可那个说想要当大内总管,总是笑着的小内侍,再也不会笑了。

我没有哭,只是用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直到尝出血腥味,我伸手轻轻的将己喜的眼睛阖上,见他满脸血污,却怎么也找不到手帕,就把衣袖扯起来,一点一点的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干,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

明明是一个把手指划破,都要喊疼很久的人,怕死怕到我平时说个“死”字都要拉着我呸上许久,是怎么忍下刀剑入腹,濒临死亡的恐惧。

仿佛又看到了初遇己喜的那天,那个时候母后还健在,己喜还不叫己喜,是一个没有姓名的小太监,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老太监打得奄奄一息,恰巧那日父皇带着我踢毽子,毽子落在他受罚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下人受罚,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父皇也很生气,连道“晦气”。

我看不得人可怜兮兮的,仿佛是一只濒死的幼兽,我便拉着父皇衣角,央求他把己喜赏给我。

只不过是一个快要咽气的太监,那个时候我还是父皇的掌中宝,要什么有什么,父皇大手一挥,应允了我,我欢天喜地的叫下人轻手轻脚的把他抬到我的院子,叫了宫里最好的太医医治,他也是命硬,竟被我救了回来。

伤好了之后,己喜便来叩谢,在我问他名字时,他却结结巴巴的说自己没有名字,求我赐名,我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父皇教给我的一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便煞有介事的说:“即是当了本公主的奴才,便就要欢欢乐乐的,父皇教本公主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本公主却偏不这样想,本公主偏要反行其道,要人‘不以物悲以己喜’,那你以后就叫己喜吧。”

己喜己喜以己喜,那个叫做己喜的内侍终究没为自己欢喜过几场,母妃不久便薨了,留下幼弟与我,父皇也不再来陪我玩耍,几乎是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己喜跟着我吃了不少苦,眼见着要苦尽甘来,他却死在了苦尽的路上,等不到甘来了。

我拍了拍跪麻了的双腿,挪到了风轻的身旁,我才彻底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世上,再也没有风轻了。

那个在我摔倒时拉我起来,在我哭时帮我擦干眼泪,睡醒时一眼就能看见的风轻,再也没有了。

我不敢去碰风轻胸口上的剑,小心翼翼的避开它,轻轻地将她微乱的发丝掖到耳后,露出一张与我极其相似的脸。

风轻仿佛睡着了一般,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唤我“公主”。

可她再也不会开口了。

我的眼泪流的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