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珞听着卫光所说的续命之法，狠狠地皱起了眉。</P>
或许是因为上一世她遇到卫光时，影卫几乎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卫光并未向她说起过此事。</P>
如今听来，她心中不止是诧异震惊，还察觉到几分莫名的古怪之感。</P>
“……影卫不论男女，都是如此吗？”安珞抬眼向卫光询问，“都是这般……生下三个孩子，换十年续命？”</P>
“是……”卫光颔首应道，“不过这续命之法，对女子而言，比男子效果更好，女影卫通过生子，一般都能续得十年以上的命数，我以前听父亲说，曾有一名女影卫共生了七子，最终活到了四十四岁，而男影卫即便生子更多，也只有极少数才能活到四十。”</P>
见安珞蹙眉想了想，突然意识到莫阳、甘湘和卫光的父母俱是早亡，是巧合还是……</P>
“你、莫阳、还有甘湘，你们的父母都是影卫吗？”她开口问道。</P>
“不，我们三人都只有父亲是影卫，母亲俱是普通女子。”</P>
卫光微微垂眼，却也知道安珞这样问是为什么，他顿了顿，又道。</P>
“……普通女子若与影卫生子，亦会受到影响，每逢月圆，虽不至像影卫一般疼痛难忍，却也会虚弱不堪……最终亦会早亡。”</P>
安珞眉头拧得更紧：“有意用此法续命的影卫很多吗？”</P>
卫光沉默地点了点头：“若一直未曾认主，月圆之夜的毒性发作、只会一次比一次更严重，不管是生不如死的疼痛、还是对死亡临近的恐惧，总是有太多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这大概也是即便过去百年间、符主一直未曾出现，影卫却依旧能延续至今的原因吧。”</P>
安珞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卫光这话是何意——</P>
自成为影卫的那一刻开始，影符之毒便会一代代流传，直至影卫血脉断绝的那刻。</P>
而有些时候，纯粹的绝望，反而比渺茫虚幻的希望，要更加仁慈。</P>
若影卫们没有这续命之法，若不是符主出现、他们就能迎来解脱。</P>
那他们要面对的不过是注定三十而殒的命运，或许绝望，却总也能于末路生出些勇气，用自己的死来断绝这延续痛苦的血脉，换一个结束。</P>
可偏偏，他们还有的选择。</P>
谁能知晓符主何时会出现？谁能确保希望何时会应验？或许五年？三年？甚至只要一年之后？</P>
又或许就在明天呢……</P>
但凡还有一线希望，哪怕看似缥缈、看似虚幻——可人总是想活着的。</P>
影卫们的血脉，便是靠着这一点虚无的希望延续，可百年过去，延续至今的究竟是希望还是绝望……谁又还说得清呢？</P>
安珞轻叹了一口气，微抿了抿唇。</P>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是不知道能说什么。</P>
宽容？怜悯？亦或是谴责。</P>
要求受害者舍生取义太过残忍，可受害者的恶行，也依然是恶。</P>
若毒素融入血肉、浸入骨髓，那便挖去腐肉、刮骨疗毒，由她结束这一切便是了！</P>
“……你刚刚说，使用了续命之法的影卫，若孩子意外死去，续命之法就会立即失效，是吗？”</P>
安珞收敛心神，重新专注于排解毒素的方法本身，向卫光确认道。</P>
“是的，而且不光是失效这么简单。”卫光回答道，“甘叔二十一岁那年生下了甘湘的兄长，二十五岁生下甘湘。按理来说，剩下甘湘后，他应该有三十八岁的寿数，可甘湘的兄长夭折时，他也不过才二十七半，却没能再扛过下一次月圆。”</P>
这…说不通啊……</P>
安珞闻言，眉头微蹙，沉默着曲指轻敲着桌面。</P>
她上一世曾听她师傅说起过，有的毒是还在娘胎中时，便承其于血脉，也听说过，的确有人会通过生子的方式，来将自己体内的毒素转移至儿女身上。</P>
可是，这毒既然是已经转移到了儿女身上，那自然便是从自己体内排解掉了，她从未曾听闻，这毒还能因为儿女死去，再回到自身……这如何可能！？</P>
但凡是毒，总归是须有媒介才能生效，比如有的毒需要见血才能封喉、有的毒可以通过接触渗入皮肤，有的毒则是通过肠胃传至五脏六腑。</P>
而就算有些奇毒，能通过血脉生效，那也只能是父母传给子女，何曾还能反之而行？</P>
她实在是想不通。</P>
卫光见安珞一副思索的样子，也察觉到安珞对此事格外关注。</P>
他想起安珞之前交给他们差事时曾说过，会尽力寻找解掉影符之毒的方法，心中不由得一颤。</P>
对于安珞的应诺，他想信又不敢信，想希翼、又害怕希翼落空。</P>
可午夜梦回之时，他又总是忍不住期盼，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能得到真正的自由。</P>
卫光知晓安珞精通医术，尤其是自安珞将撒格交给他后，他更是从撒格那里、听撒格对符主的医术不知夸了多久。</P>
想到安珞一直在询问有关续命之法的细节，卫光也敏锐地察觉到，符主或许是发现了什么。</P>
他忙又仔细想了想，自己是否还有什么遗漏，倒还真得又想起了些什么。</P>
“符主。”卫光轻唤了一声。</P>
安珞闻声微微回神，转头看向卫光，就听到卫光又说道。</P>
“这续命之法还有一处禁忌——子嗣只能由影卫和普通人来生养，绝不能由一男一女两名影卫，共同孕育而出。”</P>
“……是因为两名影卫孕育出的子嗣，无法成功活到出世吗？”安珞推测道。</P>
婴孩经由血脉吸收来自父母身上的毒素，那么若父母都是影卫，这婴孩的确有可能尚在母亲体内之时，便因吸收了过度的毒素无法承受，而胎死腹中。</P>
然而，卫光却否定了安珞的推测。</P>
“并非如此，是因为一旦两名影卫相结合，其中必有一人会毒发而亡。”卫光顿了顿，又道，“……这也是莫阳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甘湘心意的原因。”</P>
安珞在发现甘湘对莫阳的心意后，曾回忆过这二人之间的相处，也隐约察觉到了莫阳对甘湘似乎并非无情，却又浑身透着的拒绝之意。</P>
她本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未出现前，影卫只有三十年命数的原因。</P>
毕竟若他们没能认主，五年之后莫阳便会死去，可到时甘湘也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纪。</P>
直到此时，她才从卫光这里得知，原来这其中竟还有这般内情。</P>
“甘湘她也清楚这些吗？”安珞问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