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的事已经不能改变,那至少她应该阻止,安大小姐如今、再被齐王那衣冠禽兽所欺骗!</P>
安珞连笑了几声,才渐渐止住了笑意。</P>
她没想到樊夫人对她欲言又止了这么久,竟然就只是为了这个。</P>
她再次抬眼看向樊夫人,向前靠近了一步,微微俯身。</P>
“我知道,齐王、就是那地痞的背后之人。”她轻声说着,“……我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P>
虚情假意、顽皮赖骨、残贤害善的贼臣乱子,这世间怕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闵景耀的真面目。</P>
安珞说完这句,便退回一步、直起了身,只留樊夫人听了这话瞠目。</P>
樊夫人诧愕了好一会,才渐渐回过味来。</P>
她能经营得了一家银楼,自然也不可能是蠢笨之人,这银楼日常接待的客人中也有不少的官家女眷,是以对那些豪门世家间的弯弯绕绕、多少也省得几分。</P>
如今她也看得出,这安大小姐是个端直中正、刚强坚韧的性子,既已经知道那齐王是个什么人性,即便真是落水被齐王所救,想来也绝不可能倾心于他!</P>
不过这么想来、那落水相救的传言……还真说不准、是不是确有其事了。</P>
樊夫人这边还在兀自思索着,就听到安珞再次开口。</P>
“樊夫人,我知道闵景耀一直在盘剥外乡来京的商户一事,也知道对于樊氏银楼,他所盘剥之数更是高达八成。”</P>
见樊夫人目露惊色看向自己,安珞继续又道。</P>
“我亦听说了你欲将樊氏银楼沽出一事,想来是计划着带樊小姐离开京城,而那地痞前来此处闹事,在我想来不过两种可能——要么,闵景耀不许你将银楼易手,不愿失去银楼每年八成的收益,要么他欲自己收买樊氏银楼,而给出的价格……你万万无法接受。”</P>
樊夫人眼见安珞句句戳中事实,顿时也意识到、这绝不可能是安珞只今日见了那地痞一面,便推断得出的,定然是早有知晓!</P>
而如今安大小姐与她说起此事,难道是……</P>
“安大小姐明鉴!那齐王实在是不给我和淑儿留活路了!”</P>
樊夫人心中有了推测,忙向着安珞恭敬行了一礼,继续又道。</P>
“……我家银楼年入五千、他要拿走四千!如今铺子要卖,他又让那地痞来与我说只肯出一万两!更何况这一万两,还要连带着我银楼中所有首饰物件!我当年来京城时,光买下这铺子就花了近四万两!这实在是、实在是欺人太甚了!”</P>
倒确是欺人太甚。</P>
安珞微微凝眸,心下也觉得闵景耀实在是贪得无厌。</P>
这樊氏银楼经营多年已有名号,若是正常买卖,只是铺子也约能卖上个五万两白银,更别说这又是银楼,楼中首饰都是真金白银打造的,换算下来怎么也约能值个两、三万两。</P>
这闵景耀每年四千两的收益拿着还不够,如今竟还想以一万两的低价,去收购人家总价七八万两的银楼?</P>
……还当真是贪心妄想,欲壑难填。</P>
但还有一事,安珞仍有几分不解。</P>
她回想起刚刚樊夫人扑向那地痞时的勇猛模样,心中实在有些不明白。</P>
这樊夫人既然能有这般胆气、不管不顾地去攻击那地痞,为何却能忍受着闵景耀盘剥她八成的收益、这么多年?</P>
安珞这样想着,也便就这样问了。</P>
樊夫人微怔了一怔,沉默了两息,才轻声开口。</P>
“以前……安大小姐可能不信,我其实…自己并不惧怕那刁猴、或是那齐王。”</P>
樊夫人说着,竟是低头露出了一个笑容。</P>
安珞本以为那笑中、该有几分苦涩或是嘲讽,可她仔细看去,却发现那笑中……只有温柔。</P>
“开始之时,我也是不从,不肯将银楼的收益交于他人之手,可我、我还有淑儿啊!他们知道我在这京城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后来便让那刁猴,几次以淑儿的安危威胁于我!纵然是再多的银钱,也抵不上我淑儿的安危,若是银钱能换我淑儿的平安,那便都给他们,又能如何?”</P>
樊夫人说到此处,禁不住有些哽咽,她以手掩口平复了几息,才强忍着没有在安珞面前落泪失礼。</P>
“……只是我终究、还是没能保护我的淑儿。”</P>
安珞看着强忍着悲伤的樊夫人目光微暗,也突然想起,那刁猴最开始秽言污蔑樊夫人时,樊夫人虽有怒意,却尚还能克制、并未攻击。</P>
直到那刁猴又提及樊姑娘时,樊夫人却是瞬间暴怒、立时便扑了出去。</P>
看着樊夫人颤抖的肩膀,安珞略有些无措,她踌躇了一息,还是默默伸出手,在她肩上轻拍了拍。</P>
待到樊夫人稍平静了一些,安珞这才再次开口。</P>
她说道:“太清观之事,错在那些妖道而非你身,至少现在樊姑娘已经安全……待她痊愈,你带她离了京城,总是还能、再过安稳日子的。”</P>
“离了京城……我又如何不想如此呢?我也不是死攥着银钱之人,只是淑儿如今遭此大难,日后还不知前路何处,我们孤女寡母,我自是想着、要给我的淑儿多多留些银钱傍身。”</P>
樊夫人垂着头苦笑了一声,以袖口拭了拭眼角。</P>
“毕竟淑儿如今这般也无法再婚嫁,待到我也去了,这世间怕是就只剩她自己,但只要有银钱在手,即便是孤身一人,也不会了无所依,总能让她少些艰难……这多一分银钱就少一分艰难,多十分的银钱就少十分的艰难,为了淑儿,我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拼!”</P>
樊夫人说着,已是擦净了面上泪水,她抬头看向安珞,再次向安珞郑重施了一礼。</P>
“安大小姐,您既是早知那刁猴背后便是齐王,今日为了护我、又将那刁猴送入牢狱,想来也是早知齐王所行,还请安大小姐给妾身指条明路,妾身为了淑儿……无所畏忌!”</P>
她如今已经猜到,安大小姐来找她,应就是为了给那齐王盘剥商户一事而设局。</P>
对于安大小姐,听其言、观其行,她相信安大小姐的品性。</P>
而为了她的淑儿,她也不惧在这局中、做那一枚冲锋陷阵的棋子——在所不惜!</P>
樊夫人的一双眼中明如薪火,安珞只望她一眼,便感受到那股不避汤火的勇毅,她心中微动,忙伸手将樊夫人扶起。</P>
最初之时,那闵景耀分明是卑劣地利用了一名母亲对女儿的柔情,这才逼迫樊夫人屈服退让,低首下心,肆无忌惮地强占了银楼八成的收益。</P>
可渐渐地,他大概也忘了樊夫人为何会妥协,怕也只当这是女子生而软弱、随意可欺,否则也不会到了此时,还敢这般得寸进尺、非要将一个母亲逼上绝境。</P>
而今,他很快就会明白,女子绝非弱者,那些他向来最看轻的女子,终将给他带来、最威烈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