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他再注意到、另外那姑娘听了这话后安静下来的神情，他默默闭上了自己的嘴巴。</P>
见芮荷蕙低头不语，安珞垂眸又道：“我或许确实不认识你，就连你的名字也不过今日才知晓，可我也就是知道，一个能拖着重伤之躯、爬上九十九级台阶求生的姑娘……绝不该被两句无足轻重的话所杀。”</P>
“无足轻重的话……”芮荷蕙苦笑了一声，“可若说那话的，并非无足轻重之人呢？”</P>
“从他说出这话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无足轻重了。”安珞道。</P>
芮荷蕙闻言再次沉默下来，安珞静等了一会，见她似是无意再说什么，便转身准备走向屋外。</P>
“你的容貌毁了……你怕别人议论它吗？”芮荷蕙突然又问。</P>
安珞停住脚步，灯光从屋门处斜照，正从她肩膀处分割出黑暗与明亮的上下两方。</P>
她微微偏头，带着伤痕的半张脸于黑暗之中侧向屋内。</P>
“我不在乎了。”</P>
安珞说着又向外踏出了一步，她的下巴和半边唇线也融进光亮。</P>
“可我怕！”芮荷蕙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做不到不在乎它。”</P>
“那就撕烂他们的嘴、敲碎他们的牙。”安珞转回头淡淡道，“到时，怕的人自然会变成他。”</P>
她说着，整个人走入了屋外的灯光。</P>
安珞还在屋中时，因着屋中昏暗没有光亮，屋外的人也没有看清她的脸庞，只听到了她与芮荷蕙之间的对话。</P>
此时她从屋中走出，灯光将她面上伤痕清晰地映入众人眼中，许多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呼吸一窒，更有几人猝不及防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P>
安珞之前几日一直戴着帷帽，众人即便对她毁了容貌之事多少有些耳闻，可如今真见到了那伤痕，还是吓了一跳。</P>
尤其是樊夫人，本就被刚刚安珞与芮荷蕙的对话摄了心神，此时在看清安珞面上伤痕后，更是整个人为之一震。</P>
倒是几名官差还好些，龚捕头更是因为之前就已经见过安珞不带帷帽的样子，此时没有露出半点异样。</P>
发现那黑影是安小姐、又看到屋里那景象，众人便知道今日这一场骚乱，不过是安小姐为了救人引出的乌龙，也就纷纷放下心来，在几名官差的驱赶下散去。</P>
只有还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实在不知礼数，毫不知避讳地盯着安珞、一眼不错地去看她面上的伤。</P>
可对于落到自己面上的目光，安珞也只是平静地回视过去，就如同他们凝视她一样。</P>
每一次，都是对面之人先行躲闪、避开了安珞的目光。</P>
但在离开的众人中，也还有一人例外——</P>
“……安大小姐。”</P>
安珞听到了声带着犹疑的轻唤，她循声望去，正对上樊夫人一双闪烁不定的眼。</P>
龚捕头本是过来要赶樊夫人离开，听她开口也转头看向安珞，见安珞也望向了樊夫人、似是有意听她说些什么，这才没有立刻驱赶，站到了一边。</P>
“妾身刚刚听屋里那姑娘说，太清观的姑娘……也是您救出来的吗？”樊夫人问道。</P>
安珞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虽不明白樊夫人为何会关心此事，但还是点了点头。</P>
“是。”</P>
即便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此时听到安珞亲口承认，樊夫人依旧整个人都恍了恍神。</P>
见安小姐大方承认，一旁的龚捕头也忍不住跟着开口。</P>
他下意识瞥了眼厢房中还瘫坐着未动的姑娘，压低了声音。</P>
“可不仅是如此，当时其实是安小姐先来了太清观，我们这才发现了观中还有另一处地牢、地牢中还关着那些姑娘……这事现在想想，都是多亏了安小姐那天连夜寻了过来，若是拖到第二天一早，那些姑娘怕是早就没命了！”</P>
龚捕头感叹了这一句，再看樊夫人时、便又想起来些什么。</P>
“哎！我记得当时，那个听说了太清观的案子、就急忙来我们京兆府寻女儿，却又没寻到女儿的下落，结果硬是闯进了后堂去找我们大人，最后引得我们大人紧急去核查太清观账目的那个夫人……不就是你吗！？”</P>
安珞闻言也有些惊讶地看向樊夫人，她还是第一次知晓、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缘由在。</P>
然而龚捕头的话对樊夫人来说，似乎却冲击更大。</P>
她听闻此言后，同样下意识看向安珞、却在对上她的目光后，如同被击退了一般，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后退了两步、定定地看了安珞两息。</P>
就在安珞对樊夫人这反应感到诧异之时，樊夫人却是一言不发地突然转身，跌跌撞撞地快步离开了此处。</P>
樊夫人这般举止，就连龚捕头都察觉到了怪异，安珞心中疑惑自是更甚。</P>
她望着樊夫人的身影定定看了一会，直到樊夫人走远才收回了目光。</P>
转头见芮荷蕙还在屋中一直未动，安珞便与几位官差打了招呼，由她将芮荷蕙送回厢房。</P>
几名官差自然应诺，也就纷纷离开此处重回去值守，龚捕头本还想送安珞和芮荷蕙回去，但再一想到安珞的身手，也就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去了。</P>
安珞便又走进厢房，伸手去扶芮荷蕙起身。</P>
芮荷蕙此时也没有再反抗，沉默地顺着安珞的力道站起身来、走出屋外，两人一路无言地回了厢房。</P>
“进去吧。”</P>
厢房门外，安珞站住脚，对芮荷蕙轻推了推。</P>
“明日我就去找尤大人说，废除你定的那继人……我不缺你那几百两银子，别再干蠢事了。”</P>
这自缢之人，多是凭着一时意气，失败过一次、这气便也散了，很少还会有人依旧想不开、再来第二次的。</P>
而失败这一次，死亡的边缘挣扎过一回，也就和重活了一次一样。</P>
安珞觉得芮荷蕙和她其实有几分相像，她相信真正的芮荷蕙，该是那个为了活下去、能在黑暗中独自爬上九十九级阶梯的姑娘。</P>
而那些恶语和伤害，也终将像那些阶梯一样，被她们踩在脚下、送她们爬出泥沼——</P>
找到，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