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一边这般想着,一边一次次地核算着自己这所有产业的价值。
既然拿出一万五千两一事、已经是无可改变的事实,此时陈氏最心痛的,竟反而不是即将大出血的这一万五千两,而是之前拿出了五百两捐给护国寺。
——毕竟一万五千两是为了保自己的命,也算是物有所值,可那五百两却真真是打了水漂,连个响她都没能听清。
也就在陈氏忍不住又算到第三遍时,屋外突然再次传来了吵闹的声响。
“啊!这是什么啊!好恶心!你们还看着干吗!?还不快收拾了!!!”
陈氏听到安珠的声音从院中传来,不用想也猜得到,定是安珠回来后、看到了自己在她门前泼洒的那一片血迹。
“什么除鬼?!什么辟邪?!我看姨娘才真是撞邪了才对!昨晚那般大吵大叫,今天又做出这种事!她难道是疯了不成吗!?”
陈氏本就在为今天几乎痛失所有银钱而心烦,说到底如今的这些麻烦事,不本就都是由安珠引起的吗?否则她哪用得着花这份钱、操这份心、遭这般罪!?
结果呢?如今她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现在却反倒是事事都先怪起她来!她这都是为了谁!?
听到安珠还在院中大吵大嚷,憋屈了一天的陈氏此时也终是有些压不住火来。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正在核算的田契,抻着脖子向屋外大喊——
“我若是疯的、那你又是什么?你难道不知这疯病会遗传!?你喊吧,继续喊!喊到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你娘得了疯病、你也是个小疯子!我看到时候圣上和四皇子,可还会要一个疯丫头做侧王妃!”
陈氏自然知道,安珠如今就是仗着圣旨封了她做齐王侧妃,才会这般跋扈,甚至连她都不再放在眼里,是以一开口、便直击向女儿的软肋。
果然,她这句话喊出去后,院内顿时静了一瞬,但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直向着她屋中冲来。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是真想害我被退婚吗难道?咒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还配为人母吗!”
安珠方一冲进屋内,便直奔陈氏而来,对她愤怒地大吼大叫。
陈氏冷冷看着自己这个一手养大的女儿,心中的怒气虽依旧未散,但更多的却是疲惫和心寒。
她昨夜本就没有睡好,今早又先后和安珞、安珠都起了冲突,又出去奔波了一整个白日,自然是劳累无比,又哪里有心思与安珠再争吵一番?
见陈氏一副冷鼻子冷眼的态度、却就是不理自己,安珠不由得更觉怒意昂然。
她冷笑一声,正准备再讥讽陈氏两句,却突然瞥见了陈氏手中的田契,脸上原本嘲弄的神情瞬间一顿。
“那是……地契?”
安珠毕竟从小跟随陈氏长大,又是陈氏的亲生女儿、陈氏从不曾防备她,是以她自然是认识陈氏平日存放田契地契、银票店契的盒子的。
认出桌上的木匣后,安珠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个猜想。
“原来你是在准备给我的嫁妆啊……娘!”
安珠冲着陈氏扬起一个笑,像是全然忘了自己上一刻还在与陈氏争吵一样。
她直接走到了桌边,亲热地倒陈氏身旁坐下,毫不尴尬地伸手抱住了陈氏一边胳膊,伸头向着她的手中去望。
“是京郊那片水田啊……我记得那片田的稻米长得格外好,又香又软,我最是喜欢,干脆将这片水田也陪嫁给我吧?娘!”她轻晃着陈氏的胳膊说道。
听到女儿向自己软声撒着娇,此时的陈氏却并不感到高兴,反而只觉窝心得很。
她并不是个傻的,也并非没注意到,女儿平日里几乎不叫她娘或是娘亲,而一直都是叫她……姨娘。
就连周娘子都知道,做了这么多年妾室一直没被扶正是她的一块心病,是以私下没有别人时,周娘子一向都是唤她作夫人的。
可她的女儿呢?
要说这府中本就没有嫡妻、那徐慧沁早就死了,她亲生的女儿就算一直叫她作娘亲、其实也没人会来多管这种小事合不合规矩的。
但安珠却从来都是叫她姨娘,无论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在她们屋中哪怕只有她们二人的时候。
只有极少数、像现在这样安珠需要她答应什么事的时候,安珠才会换个称呼,叫她一声娘。
这件事陈氏其实早就有所察觉,甚至也隐隐猜出,安珠这么做其实是因为、她打从心底里也是看不上自己这妾室的身份的。
不是没介意过、也不是没有过心伤,但最后她还是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或许女儿只是守规矩守得有些傻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自己才是她最亲近之人的。
但陈氏等了这么久,没等到女儿想通,如今面对生死之危、自己却是先明白过来了——对女儿再好、人家不领情那也是白费,眼下什么都不如先保住她自己的命更重要!
陈氏这样想着,便只看了安珠一眼、并没有作声,依旧按照之前做的,将那张田契也放在了一旁挑选整理好、要拿去凑那一万五千两的一叠契纸上。
随着陈氏的动作,安珠的目光也从那一张水田的田契、被吸引到了旁边那叠更多的契纸上。
她本就已经在猜测,陈氏此时突然盘点这些、就是为了给她准备嫁妆!如今又已然认定,那片水田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是以,见陈氏将水田的田契和另外许多契纸放在一起,安珠自然联想到,这一叠契纸或许全都是陈氏为她挑选出要给她的陪嫁!
“这些全都是要给我的吗?娘!”安珠惊喜地叫道,“这么多!都是要给我的吗!?”
看着安珠欢欣的样子,陈氏却只撇了撇嘴、什么都没有回答。
她女儿的这一声娘倒总算是叫得情真意切了些,只可惜啊……还是看在钱的份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