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镜平突然明白,就是那吃人礼教的一点红,让她吃尽苦头呀。
「你喜欢什么颜色花样,就让你布置。」他口气沉稳。
「我怕夫人不喜欢……」
「别管她了。你怎么打点,我们照样住下来就是了。」
「我们」两字又刺痛挽翠的心脏。怎么了?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个轻别离的坚商?
她掩藏住内心的波涛澎湃,镇定地道:「楚大爷回来之前,我会打点好新房。」
「有劳你了。」他定定看着她,终究难掩离情依依,郑重叮嘱道:「挽翠,努力加餐饭,你太瘦了。」
「我不会饿着自己的。」
「很好。」眼中柔情无限,好好记住伊人模样。
挽翠一抬头,发现他的眸光深锁在自己身上,她心头一慌,立刻跑了出去。
楚镜平不自觉地追到门边,凝望她的背影久久,将她的身影完完全全收藏到心魂深处。
***
隆冬除夕,丹桂和徐玉泉夫妻俩过来陪挽翠吃团圆饭。
「大宝,乾娘喂你吃一口。哇!好大的嘴巴!」丹桂送了一块肉片给大宝。
「别喂他啦,把他撑成小胖子了。」
「大宝要多吃一点,才会长高呀!而且我也可以学着喂小孩。」丹桂眼里掩不住欣喜的笑意。
「你有孕了?!」挽翠也十分惊喜,他们成亲近四年,终於有消息了。
「嗯……我也不确定,月信已经迟了半个月,又老是想睡,很疲倦……」
「一定是啦!」挽翠开心地道:「我刚怀大宝的时候也是这样,再过半个月就想吐了。徐大哥,你要帮丹桂准备一些酸梅、饼干,还有,你不能让她太劳累,要让她多躺着……」
「好了,挽翠,我又不是病人。」
「你身体本来就比较弱,还是要小心点。」挽翠兴匆匆地道:「不然你搬过来这边住,我可以照顾你。」
「我让你调理得够多了,叫我喝药像吃饭一样,我怕了你。」
徐玉泉也笑道:「翠妹,你来拆散我们夫妻了?」
「我哪敢呀?只是你们住在城里小巷,那边吵杂,不好养胎,不如徐大哥你也一起搬来?」
「我要搬去酒坊那儿了。你们骆家的祖地环境也不错。」
「你真的不考乡试、不当状元了?」挽翠惊道。
「考举人都落第两次了,还当什么状元。」徐玉泉轻噫一声,心胸顿感开朗,「反正我不是当官的料,前两年去县衙做了一个月的文书,就待不下去了。如今镜平叫我帮忙看管酒坊,我闲暇时可以写书,又不必离开家乡,一举三得,所以就决定到酒坊管事了。」
丹桂道:「玉泉的已经在京城发行,听说反应不错,引起一些人对乡野传奇的兴趣;玉泉留在这里,可以多搜集掌故,写出更好的故事来。」
「那天送了新书来,翠妹你看了吗?」徐玉泉问道。
「嗯,印刷清晰,装帧考究。那位书商还说要印二版呢!」挽翠为徐玉泉高兴,总算他的才华为人所欣赏,但一方面她又觉得惋惜,「可是徐大哥不再考试,这不是很可惜吗?你念了那么多书……」
「不会可惜!我再念下去,也只是念死书。富贵功名,求得苦,守得也苦,不如云淡风轻,守着妻儿,有一分小收入,做自己有兴趣的事,生活倒惬意呢。」
徐玉泉望着丹桂,情深无限。丹桂微红了睑,不好意思看自己的夫君。
「那城里的铺子呢?」挽翠又问。
「收起来了。」徐玉泉解释道:「镜平说他忙完酒坊之后,不可能长住惠文城,所以他希望我能住在酒坊,就近看管,也算是个看门人吧。」
挽翠只听到「不可能长住惠文城」,下面什么也没听到了。
他是一个商人,设好产业之后,当然会离去。再见面之时,只是他偶尔兴起,路过巡视,一、两年才会碰上一次面吧?
尚未离别,就已伤痛,她被自己揪痛的心所震惊。
「其实酒坊很忙,我还有很多要学。」徐玉泉又述说着未来前景,「苏师傅的动作很快,不到月底,酒坊和住房都可以盖好,那时就要马上开工。镜平会带酿酒师傅过来,先用他老家的酒麴酿造,有了好麦麴、好井水、好麦子,酿出美酒就不是难事。等到了夏天,我们还要自己制麴,制麴的技术可难了,师傅会教我们……」
丹桂推他一下,徐玉泉才发现挽翠神情怔仲,根本没有在听。
「娘!丸丸!」大宝终於自己用筷子叉起一颗丸子,高高举起炫耀。
「哎!大宝!」挽翠看到一颗白丸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忙把大宝拉了下来,喉头也像硬了一颗苦涩的丸子,「别爬这么高,会摔伤呀!」
丹桂听到她声音有异,疑道:「挽翠,你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呀!大过年,快快乐乐的,能有什么心事?!」
「镜平再一个月就回来,你别担心了。」
「谁担心他?他回到老家,跟爹娘团圆,比我们还幸福呢!」
对了,他还有妻子!一想到此,挽翠的心完全打结了。
丹桂他们还不知道他回家娶亲吧?挽翠讲不出口,只怕自己一说出来,酸痛眼泪也会跟着掉下来。
天!楚镜平竟然在她心底占有这么大的分量!几时他偷偷跑进她的心了?
「挽翠,你是不是太累了?」丹桂又问道。
「我没事啦!」挽翠强颜欢笑,忙着帮丹桂夹肉,「你怀孕了,要多吃些东西,以后生出来的孩儿才会强壮,我怀大宝的时候就是吃得太少,所以大宝才不容易长大。」
看见挽翠神色自若地谈起往事,丹桂和徐玉泉对望一眼,心想:她应该已经抛却过去,从此展开新的人生了吧。
「吃吃!刺丸丸!」大宝又站在椅子上,拿着筷子猛戳汤里的九子,溅起一桌的汤汁。
「大宝,别闹了。」挽翠把他抱到怀中,擦了他嘴脸的污渍,大宝坐不住,又一溜烟下地,跑去骑他心爱的小木马。
「爹爹!跑马马!」大宝想念带他跑马的爹,好久没有见到爹了。
他喜欢骑马,也喜欢听娘念诗,所以他每次骑上小木马,就是众人准备听大宝展露背诗绝活的时候了。
小木马晃着,小嘴也嘟哝着:「秋寒依依风过河,白露萧萧洞庭波,思君末光光已灭,眇眇悲望如思何?」
徐玉泉惊讶地道:「大宝背得真好,进步好快!不过,翠妹,你教小孩子背这种诗,未免太感伤了吧?」
「这首诗有叠字,大宝比较好学,再说他也不懂诗里的意思,多背一些诗,长大再学不迟。」挽翠淡淡地道。
「原来如此,念叠字的诗呀……」徐玉泉也不去探究挽翠教诗的心意,忙道:「大宝,乾爹教你念诗,很好念的,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星星种星星!」大宝睁大眼,大声念着。
挽翠噗哧一笑!「徐大哥,你要慢慢念,大宝才学得起来。」
大宝又摇起他的小木马,嘟哝着:「星星种星星。」这句诗太简单了。
「糟了,大宝学了一首歪诗,徐大哥,我不管,你要把他教会才行!」
徐玉泉大笑道:「好!好!我慢慢念,大宝,行——行——重——行——行——」
笑声中,「与君生别离」五个字飘进挽翠的耳朵,接着的诗句也像漫天无际的雨滴,一点一点地打在她的心版上。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我去找壶酒助兴。」她慌慌张张跑出了门。
门外是沉沉黑夜,撞不开、冲不破,如同她被紧紧缠裹的心。
有人以他的无尽温暖缠住了她,她再也挣不开。
挽翠终於明白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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