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秋看着面色凝重的司空玉龙,说道:“也不用太担心,其实我一开始就预感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不算超出预期。”
司空玉龙面色稍微缓和地点了点头。
顾千秋随意拿起桌上的一页书,翻了几下,漫不经心道:“所以你也应该知道,这世上的事情是何等纷繁复杂,,每多出一种情况,就会衍生出好几种可能性,一桩桩一件件叠加在一起,绝不是凭人力能计算的。所以世人所传的什么算无遗策大多数很虚,对于真正的谋士,能做到把不必要的可能性摘除,最大限度的降低布局的风险就很了不起了。”
“对于我顾千秋来说,当然也是一样的,哪能把所有的事情都算死,那是老天爷的事情。况且敌人又不是傻子,我一个快老死的老头,肯定会有所遗漏。这次的事情是个很好的教训,你们马上也要离开浔阳了,这次我不会跟着,所有事情靠自己,就更得精打细算,功成名就还是功败垂成,都是自己的事情。”
司空玉龙问道:“那浔阳这边怎么处理?吕为先已经入伙,让他打点这边的一切?”
顾千秋微微颔首,说道:“我会盯着,浔阳你不用担心。吕为先是谋才,从前他是自己甘当璞玉,以后我会稍稍雕琢。况且他不是想把麒麟楼当道场?给他便是,他不想要我反而失望,要有一颗谋动天下的心,怎么能不站在最高的地方,把脚下众生都当做棋子?”
司空玉龙心底里为吕为先捏了把汗。
思索了一会儿,司空玉龙说道:“赵龙城会不会成为我们以后的一个莫大阻碍?你和他说了什么我是不知道,但是赵龙城绝不是那种会按照预想按部就班的人,他的野心和抱负就像无底的深渊,虽然现在表现的人畜无害,但一有机会肯定会反咬一口。上次在襄阳关,他是真的想将第一次见面的我们一行人永远留在那里,被小和尚拦住了。这几天在浔阳,看似和我们成了点头之交的朋友,虽然我不觉得赵龙城的感情有假,但是依然不敢断言赵龙城会不会有一天成为绝对理性的怪物,最后和我们图穷匕见。”
顾千秋说道:“相比于李琴生和叶长楼,他确实是一个最不稳定的因素,但还是那句话,如果天下大势裹挟着一个人向前奔涌,那么就算他本事再大野心再高,也不能超过这个最高的潮头。赵龙城现在就处在这样的局势之下,那么他最后能留下的,要么是一出憋屈的喜剧,要么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赵龙城一定会在某一天成为绝对理性的人,但是即使那样他也不会成为怪物,而是沉默寡言的疯子,最后郁郁老死。”
司空玉龙闻言一时说不出话。
顾千秋看着少年,问道:“觉得这样的结局对赵龙城来说太残忍了?”
司空玉龙摇摇头,说道:“不是。”
顾千秋缓缓说道:“那就是了。你还是太心软,只要是在你身边的人,你就都不想看到他们有一个凄惨的未来。这是小孩子的想法,太不现实了。”
司空玉龙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
顾千秋呼出一口浊气,说道:“不过,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说的好呢?说一千道一万,终究是每个人自己的抉择。就像先前说的,说不定我真的已经老眼昏花了,算漏了,看不清楚太多的事情,最后一切朝着皆大欢喜的方向发展。所以玉龙,如果你真的不打算改变,就再加把力握紧未来吧。”
老人说完,自嘲的摇了摇头。他取下腰间的酒葫芦,晃了晃,没酒了。
顾千秋问道:“你上次答应我的那坛辽北烧雪呢?”
司空玉龙脸色有些尴尬。
顾千秋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神色呆滞,目光涣散。
少年手托起脸颊,侧目望着坐在对面的顾千秋。没酒喝的时候老人常是那副姿态,但是他以前很少在司空玉龙面前表现出来。加上先前在楼下的时候,顾千秋好像越发苍老了,他落寞的好似呆坐了上千年的野鬼,好似他在一座雪山上闭上了眼睛,再次醒过的时候发现四周的雪山已经融化了,他坐在大海边上,身边惊飞起数只海鸟……
司空玉龙猛地回过神来,停住了伸在空中的手,他刚才恍惚间竟然想要去抚摸老人的头颅?
顾千秋眼神恢复清明,他开始收拾摆满书籍的桌案,将一本本书籍叠好,放回四周的书架上。许久之后,老人微笑着说道:“对了,你们这次过年不在浔阳,我给你们写几副对子吧。”
司空玉龙一头雾水,不知道顾千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是发了疯病了?
顾千秋可不管这些,他继续说着。
“我记得第五层有空白对子,我去取来,你先给我研墨。”
说完,不等司空玉龙回话,顾千秋便跑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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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大漠,南来时的两人以同样的姿态北去,唯一的不同是曾经来的时候,赫永山的身上背了一把一人高的大阔刀,现在背着它的是赵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