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一想,一停,或许就是万文弼和他之间的差距。
而就在立刻,他就等来了变数。
尚还站着的朝官队伍之中,一个身影出列,“太后、陛下,切勿听信这些胡言乱语!如今之地方世家大族,隐匿田产、不交赋税,勾结地方官员,贪赃枉法,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压根就没几家谈得上是国朝基石。口口声声所谈论的忠君爱国,不过是一场场门户私计!雨燕州一场清查,便查出了数十万亩隐匿田产,就是铁证如山!”
“建宁侯之政,正是切中了国朝之弊病。世家大族占据了天下多数的资源,却少缴乃至不缴赋税,朝廷之财政只能压榨向那些无田无地,勉强谋生的平民。一旦威逼过甚,就有可能让百姓彻底失去活路。要么卖身为奴,再度壮大这些本就脑满肠肥的大族,要么揭竿而起,占山为王,国朝还得耗费巨资平叛。唯有让这些世家大族,将合理的税赋交出来,朝廷的财政才能健康,天下万民也才能得到安定!臣请太后,切勿听信这些只为一己私利之人的狡辩!”
散骑常侍于德顺傲立场中,沉声开口,对峙着这些“逼宫的刀枪”!
“于仲如!你安能如此混淆黑白,血口喷人!”
“于仲如!枉你也是大族出身,竟摄于权势之威,甘愿为其爪牙,颠倒是非,诋毁我等国朝柱石!你你你......你不当人子!枉为人臣!”
“你们才是枉为人臣!”
这位出身龙首于家,也是于道行的叔叔,这一代于家头面人物的人,沉声怒斥,“先有国,再有家!尔等只想着自家私事,就没想过国朝真要那一天被你们这些蛀虫吃垮了,乱兵一起,改朝换代!你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不等众人回话,于德顺又冷哼一声,“也是,你们也不怕,中京城的皇帝换了,地方上还是得靠你们维持是吧?到时候官服一换,照样吃香喝辣,鱼肉乡里,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呢!”
“太后、陛下!于德顺口出狂言,诅咒国朝,诽谤朝臣,臣等请诛于德顺!”
“臣等请诛于德顺!”
又是一轮齐刷刷的施压,让殿中局面再度紧绷。
张才明偷偷瞧了一眼夏景昀,发现他还是不动如山,眉头微皱,难道这不是你的安排?
就在这时,一声通禀为这场白热化的争执扯开了一道缝隙。
殿外侍卫再度传话,“太后、陛下,九河王家、四象殷家、西凤卢家三家家主在宫门外求见。”
这声通报,让原本撅着屁股逼宫的世家大族官员们都傻了。
这他娘的是听错了还是怎么?
这三家不都被满门抄斩了吗?
怎么还蹦出来个家主求见?
你们怎么能不死呢?我们刚刚还那你们做文章证明建宁侯的残暴呢,你们怎么又蹦出来了?
但这时候,就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珠帘之后,太后缓缓道:“宣。”
很快,三个一身白衣,虽然形容依旧憔悴,但打扮得还算整齐的老人出现在了殿中。
甫一到来,三人瞧见殿中这阵势也是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建宁侯昨日曾有明言,今日该做什么,要做什么都有清晰的指示,为了阖家老小的性命,别说这种场景,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得硬着头皮把戏演完。
于是,三人入殿,先是齐齐一拜,而后高呼。
“罪人将行,特来谢恩辞行,多谢太后、陛下之仁心,多谢夏相之宽仁厚德,赦我等阖族性命,愿太后、陛下长命无疆,大夏国祚永存。”
“昔年我等鼠目寸光,更兼胆大包天,竟妄图阻挠新政,纵百死难赎吾罪,今得夏相之宽宥,太后、陛下之特赦,感激涕零,愿新政不因我等之短视而受损不行,愿大夏不因些许宵小阻拦而重焕生机!”
“罪人栉风沐雨,为国前驱,纵十世百世之后,仍为夏民!”
三人虽然是被要求来此,但朝廷毕竟是真的实打实地放过了他们全族的性命,也保全了历代积攒的最重要基业之一,因此说着说着,还真有了几分情真意切,感激涕零的感激。
但他们的言语,却听得其余众人一脸懵逼。
啥?放了?赦免了?
什么鼠目寸光?什么宵小阻拦?你骂谁呢!
他们方才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扇在先前口口声声怒骂着夏景昀对大族心怀成见,残暴不仁,折辱士绅的人的脸上。
人家有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把几个顶级大族满门抄斩,但却大度地赦免了他们,你们还能说他对世家大族心怀成见?别忘了,人家两个夫人也都是大族出身!
你还能说他是残暴不仁?真正残暴不仁的能干出这事儿来?
至于什么折辱士绅就跟是天方夜谭了,人家这分明是一颗仁心爱民如子好吧!
珠帘之后,太后缓缓开口,“上天有好生之德,君王无滥杀之心,尔等三家,虽足论大逆,实误受牵连。改诛为逐,立威怀德,以惩汝罪,以警后人。愿尔等去国离乡,仍能勤恳开拓,不失夏爱卿一番苦言相劝之心,不失陛下、哀家宽仁御民之意。”
三人连忙跪伏在地,“谢太后、陛下隆恩,罪人定当竭力,不负太后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