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得克萨斯人 · 1(2 / 2)

他总是惹得人心烦意乱,浑身不自在,所以每个人都躲着他,除了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因为没有选择。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从头到脚裹着石膏和纱布,双腿双臂都已毫无用处。他是夜里被偷偷送进病房的,直到早晨醒来,众人才发现多了这么一位。只见他两条奇怪的腿给从臀部扯起,两条奇怪的手臂垂直朝上固定,四肢全都被奇怪地绑缚在半空,用铅砣牵拉起来。铅砣黑沉沉地悬在他的上方,一动不动。他的双肘内侧的绷带上各缝入了一条拉链口,一只清亮瓶子里的清澈液体就通过这里流进他体内。一根无声的锌管从腹股沟处的石膏中探出来,接上一根细长的橡皮软管,将肾脏排泄物点滴不漏地排入地板上一只光亮的封口瓶内。等地板上的瓶子接满,往胳膊肘输液的瓶子也就空了,于是这两只瓶子迅速地对调,液体便又可重新滴入他的身体。这个浑身雪白的士兵,浑身上下唯有一处是他们真正能看到的,那就是嘴巴上一个边缘毛糙的黑洞。

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被安置在得克萨斯人旁边,于是得克萨斯人侧身坐在自己的病床上,以一种愉快而同情的懒洋洋腔调跟他说话,从早晨讲到下午,从下午讲到晚上。得克萨斯人得不到任何回应,但他毫不在意。

病房里每天测两次体温。每天清早及傍晚,克拉默护士就会端着满满一瓶体温计进来,从病房一侧走过去,再从另一侧走回来,逐个分发给病员。对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她的办法是将体温计插进他嘴巴上的洞里,让它靠稳在洞口的下沿。等她又回到第一张病床,她便取出病人的体温计,记录其体温,然后走向下一张病床,依次再绕病房一周。一天下午,她围绕病房走完第一圈,再次来到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床前,读了他的体温,发现他已经死了。

“杀人犯。”邓巴轻声说。

得克萨斯人抬头看着他,疑惑地咧嘴笑了笑。

“凶手。”约塞连说。

“你们在说什么?”得克萨斯人紧张不安地问道。

“你谋害了他。”邓巴说。

“你杀了他。”约塞连说。

得克萨斯人畏缩了。“你们俩准是疯了。我碰都没碰过他。”

“你谋害了他。”邓巴说。

“我听见你杀他的。”约塞连说。

“你杀了他,因为他是黑人。”邓巴说。

“你们俩准是疯了,”得克萨斯人叫喊道,“他们是不准黑人进这儿的。他们有专门安置黑人的地方。”

“那个中士把他偷运了进来。”邓巴说。

“那个共产党中士。”约塞连说。

“而你知道这事。”

约塞连左侧的二级准尉对浑身雪白的士兵的整个变故毫无兴趣。他对任何事情都是异常冷漠,除非要表示恼怒,否则绝不会开口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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