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蒋至明颤颤巍巍抬起手,抹掉蒋夫人眼角的泪,“不哭,不哭......”
他许久没喝水,嗓音有气无力,还像老树皮刮地,在余九思耳中却如黄鹂般悦耳动听。
蒋夫人捧住他的手,将自己脸颊靠上前,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大夫,您快给老爷瞧瞧,您之前说老爷醒不过来了,这会儿醒了,是不是就无碍了?”
李时源已经被这巨大的喜悦席卷,有些找不着北了。
把出死脉之人......好过来了?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光看面色他已辨出蒋至明已无死相,所以这会儿他压根没想过,对方是回光返照。
他只觉得以往攒下的医案经验又被推翻,医家这棵大树,又长出了新的枝丫。
“我没事儿了......”蒋至明声音还有些虚,但眼睛却亮亮的,说话调理也清晰:“傻夫人,你才急死我了。实际上......我早就醒了,听着你们在外面哭,我这心跟挨了大锤子似的疼。”
“什么?!”
在场众人齐声高呼,李时源一边给他把脉,一边瞪眼问他:“蒋大人,您......何时醒的?”
“昨日。”蒋至明艰难咧嘴一笑:“昨日您说本官已呈死脉,熬不过去的时候,本官就能听到你们说话了,只是睁不开眼,也无法与你们说话。”
说罢,他将有些肿胀的手指举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弯了弯。
“这只手指能动,本官急得直挠被褥,结果压根儿没人瞧见!”
话音一落,在场好几双眼刀齐刷刷落在李时源身上。
昨日就李时源进来瞧过,一出去便满脸痛苦,要哭不哭地对他们说“人怕是不行了”,吓得他们一颗心都被捏碎了揉。
可结果呢?
结果人早就动给他们看了!
李时源一张老脸胀得通红,又欢喜又自责,结结巴巴道:“老夫把脉,把、把的是左手,蒋大人能动的是右手指,在被褥里放着的......”
他感觉自己好像不再懂脉,也过于相信脉象。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种牛痘他还是第一次尝试,书上也只说种下后症状有轻有重,但谁能想到,试验之人便是那个万中无一的重重重重症患者!
这就好像命运给他们重重一击,但揭开命运面纱后,又发现这只是个天大的玩笑——逗他们玩儿的。
“我们不管!”音儿双眼还湿漉漉的,恶狠狠瞪着李时源:“只有您能进来,您还是大夫,一会儿死脉、一会儿时日无多,吓得我们姐妹几人晕过去一半,不怪您怪谁!”
“咳咳——”蒋至明朝李时源一笑,摇头道:“不怪蒋大夫,本官小时候发烧便会‘鬼压床’,这事儿夫人都不知道......倒是把你们吓惨了。”
有人摇头,有人点头,但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醒了就好,没事就好。”
蒋至明刚醒,还需要缓缓,蒋夫人留下陪他,李时源带着余九思出了屋子。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后才轻笑出声。
“没事了,郎将,真的没事了。”李时源率先开口,眼中闪着泪光:“蒋大人除却还有些虚弱以外,已无任何天花症状,牛痘之法......有用!”
一声“有用”直接拍了板,李时源说完顿了顿,补充道:“这次老夫探的脉象,绝不会出错......”
他要挽救自己名声!
余九思看着他,直直伸出手臂:“那本将......第二个接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