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子赵偃被拖下去之后,大殿之上又历经了短暂的沉寂。
上首赵王的脸色,自从赵偃炸起开始就没有好过,阴森森的,让人看上去心里就止不住地发毛。
堂下,在短暂的平息之后,冯劫也是缓过了神,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
虽说在此之前,冯劫早就听说过赵偃“邯郸醋王”的名号,但是这好歹是赵国太子,已经及冠的成年人,不是血性方刚的少年,想来应该不会偏激才是……
事实证明,冯劫还是太天真了,这个名声在外的赵国太子,那可是名副其实的!
而当此时,冯劫抽眼扫了下上面脸色阴沉的赵王,感受着周边朝臣的紧张和偷望,心中明悟,知道方才自己的提议对于赵国有些唐突,或者说……触及了赵王的心病!
亦如魏国君臣不和,信陵君声名显赫,合纵攻秦之利广传天下,更因窃符救赵一事,以魏王圉为背景板,声威更为高涨。
赵国的合信君以及赵王丹,虽然两人不合的起因与魏国大相径庭,但是结果却如出一辙,合信君因为一些原因传名天下,赵王对此也是心存忌惮,不曾放下敌视的心思。
但,敌视归敌视,若是让赵王将合信君或者赵诗雨挤兑出赵国,那显然不可能!别的不说,光合信商会一年下来的赋税,那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合信君身为赵国宗室封君,跑到敌国去算什么?这不是资敌吗?赵人的口水都能把赵王给淹死!
最为重要的是,赵王心里一直吃不准,也一直看不透一个人,那便是自己亲封的嬴凰公主~~赵诗雨!
这个小妮子,机敏过人才貌双绝,纵横商道无往不利,却偏偏让人看不清楚其本质,对于家国立场也是飘忽不定,不为宗法俗念束缚自身,怪异得很。
虽说赵王心中笃定,只要赵先族老以及平阳君赵豹还在,不论自己与合信君斗气到什么程度,只要没有上升到生死,那赵岳绝对不会公然叛离赵国!但是赵诗雨此女,赵王的心里很没有底……
毕竟,赵诗雨与秦王嬴政交系不浅,嬴政最初回到秦国的时候,合信府给予的帮助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赵偃这几年来奋力献殷勤,不提那么多次假公济私给合信商会大开方便之门,有时候自己儿子的舔相连赵王这个当爹的都看不下去了,就这也没见着这妮子有什么表示,如今嬴政一继位,合信商会的姿态就变得有些暧昧,要说这两方之间没有更深层次的联系,赵王可不信!
而如今冯劫所提出的条件,却正好击在了赵王的忌惮心上。
与此同时,堂下的冯劫出声了:“禀赵王,我王提出此请,主要只是为了相谢公主早年间的教导和庇护,公主在秦国享有绝对的自由和安全保障,我秦国绝不会对公主不敬,亦不会强留公主不放,还请赵王放心!”
这时,上面的赵王还未出声,堂下文臣之首的平阳君赵豹,悄然出声道:“小雨是我宗室明珠,是我赵国的骄傲!岂能独自一人冒千险远赴秦国?秦王若是真有感恩之心,就应该亲自来邯郸拜谒,我赵国也定当会确保秦王的安全!”
“……”冯劫闻声眉头一皱,转身看了眼赵豹的脸色,紧跟着往左右扫了眼,当看到周遭赵臣皆虎视眈眈望着自己的时候,冯劫心中瞬间明悟:虽说合信君不受赵王待见,但是在赵人臣民的心目中,合信府还是有很高的地位的!如今秦国的所为,看样子是被这些人当成了秦国对赵国的羞辱!
当下,想到症由所在,冯劫脸色微沉,冷声念道:“平阳君,贵国协同奉天阁无端触犯我秦国阏与,这已经是两国邦交之大恶!此番我秦国愿摆出止战休兵之法,是为了与贵国和平交好,不至于因为犯边一事而刀戈相向,血流成河,徒增杀戮,此乃是我秦国的条件!”
“那就更不行!”冯劫那略带有些威胁的话,却让赵豹更为光火,厉声呵斥道:“国之邦交,皆由邦交征伐而定,为何要牵扯到我宗室女子?小雨并非王族中人,合信君也并非朝中臣子,无需为此负责!”
“平阳君~~”冯劫这才听出了些端倪,连忙双手持礼,恭声劝慰道:“平阳君放心,我秦国定然会保护好公主殿下,不让公主受半分的委屈,此外我秦国……”
“够了!本君绝不会认同这一条件!!”赵豹怒声呵责,打断了冯劫的讲述:“征战之事,自该在战场上解决!我赵国相比你秦国虽为弱势,但是赵人赤血沸腾,铮铮铁骨,悲歌之勇亦敢与秦国死战到底,绝不可能以女子来换取虚伪的和平!”
说着,赵豹双手扶持礼节,面向高堂之上的赵王,坚定进谏道:“王上,绝不可苟安延喘,丧失我大赵风骨,让千万赵人对我王族离心!!”
秦赵两国有世仇,若是让底下赵人得知,自家庙堂为了平息秦国之怒,将本国神女拱手让出,这对赵人来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赵豹这话,听上去像是维护合信府,但是实际上还是在提醒赵王,此路不可行,否则赵人必有暴动!
“……”旁边,看着平阳君这么激烈的反应,冯劫一时竟无言以对,满心的无奈,很想当面说一句:我秦国只是单纯的想接回嬴凰公主,其他没别的意思,你们别上纲上线~~
但是奈何,这底下赵人心中的汹汹盛气,却也已经被平阳君三言两语给调动了起来,冯劫甚至感觉到,从另一边的武将一列当中已经有几束不善的光芒扫了过来,定定地在自己身上游离,恐怕解释了对方也听不进去,甚至还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当此时,上首位的赵王,在听了底下人的进言之后,微不可察地扫了眼平阳君赵豹,眸光微闪,缓缓说道:“公叔言之有理!嬴凰公主可是我赵国的瑰宝,若是单单凭借你秦国的口舌,就想逼迫我赵国妥协,那本王还不得被我赵国上下臣民往死里骂??”
堂下,随着赵王话出,平阳君赵豹身子微微一颤,抬头望了眼赵王,从中看到一分隐晦的不悦,当下低头轻叹,不作言语。
虽说赵豹此言激进了些,但是忠心赤诚,就是言辞之间,对合信府的亲近语态,让赵王心中有些不舒服。
而旁边,冯劫听到后往前一步,面向赵王,质询道:“这么说来,赵王是要选择战争了??”
“要战便战,休要在此叨叨!”许是冯劫的态度让赵人很不爽,一旁的廉颇也忍不住闷声哼道:“才刚刚继任秦王,就迫不及待找我赵国立威,也不怕崩坏了他嬴政的牙口!正好让老夫瞧瞧,嬴政那小子有没有这等魄力,与我赵国开战!!”
“贵使,你也听到了!我赵国将士,还想见识见识秦王的手段呢!”赵王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满嘴揶揄。
当此时,堂下冯劫拱手一礼,待抬起头后,嘴角已经勾勒出一道深幽的冷笑,轻声诉说道:“且不说,此战如何。单单前年阏与一战,赵王和廉颇老将军,难道还对我国王上的手段不熟悉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一茬,赵王才刚刚阴转多云的脸色,又变为了暴雨天。
不过,还未待满脸怒气的廉颇以及赵王兴师问罪,堂下冯劫便笑着出声说道:“不过外臣有些不明白,外臣何时说过,我秦国要与贵国交战呢?”
“什么??”
“不与我赵国开战??那秦国说这么多想要干嘛?”
“不是秦使要开战吗?不跟我赵国打还能跟谁打?”
冯劫话音刚落,朝堂之上的赵国臣子,相互之间就开始了嘀嘀咕咕,就连赵豹也忍不住侧目相望,看着满脸傲然自信的冯劫,眉头紧皱,心中疑惑不解。
“说打的是你,说不打的也是你!你秦国究竟想干什么?!”廉颇气得老须抖动,吹胡子瞪眼睛,冷声喝问道。
“……”堂上,赵王眼睛微眯,眼瞅着堂下乱成一锅粥,也没有出面制止,而是眼睁睁看着冯劫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细细盘算,但却始终没能想明白。
“既然不想与我赵国打,那为何方才还要言及战争?”终于,赵王百思不得其解,眉峦微微耸起,疑声质问。
听到赵王发话,堂下臣子的议论声也逐渐消散,众人都凝目望去,等待着冯劫给予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