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人对这片土地有感情,赤族对这片土地有感情,她又何尝没有呢?她虽然认为这些人类都是自己的敌人,但彼此之间为敌是立场问题,可感情却是互通的,是能够互相理解的。
“原来如此。”宁宣则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晋人英雄会的成员,都是这五百年来,被赤族逐渐架空的晋人权贵的后代?”
“没错,我的祖先,当年在战场上杀了不知道多少赤族、妖族,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元张自傲道,“我从小就生长在此地,若没有赤族干扰,我本该也是本地的大将军才对。我若离开了此地,我们若离开了此地,这地方还能算大晋的领土吗?就算是忍辱负重,我们也得在这里生存下来,我们哪里也不去!”
杀妖族……
姚洗月的脸色又一变,跨起个批脸。本来稍微有共情感受,现在一下子全丢在一旁,眼神冷得如同一截寒刺。
“真是了不起。”宁宣敷衍般赞了一声,又问,“如此说来,你们会长的身份,就更了不起了?”
“没错!”
元张脸上的表情更加骄傲,就好像说出这个人的信息,比他自己都要光荣、耀眼一般,“我们的会长方息壤,他本该是此地的城主。他的祖辈,就是当年大贤学斋派遣过来镇压赤族的大贤方天然老先生!咱们晋人英雄会,就是他一手组建的组织,旨在重铸晋人荣光!”
“方天然……”宁宣若有所思,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雄浑强烈的杀机,在自己身旁骤然爆发。
坏了。
他一伸手,“姚姑娘!”
但还是慢了一步,似乎也不止一步,而是慢了很多。宁宣本来想要拦住姚洗月,可手伸到半空的时候,姚洗月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差距还是太大了……
宁宣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再看向元张那边。
元张脸上的骄傲已经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了满脸的恐惧。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倏然间凑近自己的女人,身体是一下动也不敢动,嘴唇颤抖不止,“你……你……”
一只白皙得如同美玉般的手掌搭在他的脖颈上,但却一点儿也没有让人觉得温柔。因为一根又长,又尖,又利的指甲,已经刺进了他的喉咙,不深,只有一丝血迹露了出来。
但任何人都知道,只要姚洗月一用力,元张就要当场死去。
“姚姑娘,你不要妄动。”宁宣警告道,“若你对他下了杀手,咱们的麻烦会很多,这场大鼎战争更加难度。而若找不到那位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老齐身上的真气也得不到化解。”
“为什么……”姚洗月眼眸一颤,动作不变,还是恶狠狠地看着元张,“为什么一个杀死无数生命的老贼,会被你们如此尊重乃至于尊敬?他杀死的那些妖怪,难道没有亲朋好友,难道没有自己的家庭吗?他毁了多少条性命,他毁了多少生命的幸福,这样的人真的比禽兽要好吗?他也能称之为大贤吗?”
不出所料,宁宣和王冬枝、玉幽子对视一眼,看来这位方天然就是当年那位朝廷巅峰时期派遣而来,以一己之力灭杀阳州妖族的大贤学斋修行者。
大晋英雄会的会长,就是这位大贤的后代子孙。
“我……我……我……”元张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甚至话语间也真的多了几分哭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到这时候,他才真的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青年。
他口中说得这些东西再伟大也好,他的确对这些东西抱有真情实感也罢,但当真正遇到生死的时候,其实他也会将这些全部忘掉。不管是荣誉、偶像、理念、正义、情感……这些东西,在性命面前,其实都会被他忘掉。
他还没有到看破生死的年纪。
“……”姚洗月看他这副鼻涕眼泪都要溢出来的样子,脸色中露出几分不忍,忽然一松手,“你……你们错了,可你们最可怕的是将这种错误当做荣誉……”
元张身体一软,眼看就要跌倒下来,宁宣一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传递过去一份内力,为他安定心神。
过了好半天,元张才缓过来,惊魂未定又敬畏交加地看向旁边的姚洗月,“这位姑娘到底……”
他怕得连愤怒和仇恨都产生不了了。
“哦,她去一个叫做外国的地方留过学,接受了一些很进步平等自由的理念。”宁宣笑嘻嘻地说,企图糊弄过去,“你别看她凶得很,其实平日里连一朵花都不摘,刚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总之咱们就不谈了,带路吧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