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回来吗?”
“会偶尔回,”苏锦烟道:“我在荷州买了茶山,也在这边开了铺子。之前与你商量在安县建茶叶作坊,我会尽快派人过来交接此事,往后,还请檀玉哥哥多多关照。”
檀玉眸色暗了下来:“你何须与我这般客气?你的事”我向来都会全力办好。
“檀玉哥哥。”苏锦烟笑了下:“大夫说大概还有五个月我就要生了,届时孩子满月后认你作义父如何?”
闻言,檀玉心里酸涩地疼。
“阿丸,”他说道:“你分明知道我的心意,你若是现在不想嫁,我可以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
“檀玉哥哥,”苏锦烟说道:“你未来将前程似锦,也定能寻得温柔可意之人。”
她缓缓说道:“我只求你一样,勿要因我误了年华,否者我这辈子将良心难安。”
荷州百里之外的小镇客栈,此时大雨倾盆。尉迟瑾站在回廊上看着漫天雨幕,手指不停敲打栏杆。
“世子爷,”耿青过来请他:“晚饭做好了。”
“嗯。”
尉迟瑾心里急切,自从知道苏锦烟怀了他孩子,又听了苏穆知说的那番话之后,整个人热血沸腾。一路上想了许多种与妻儿见面的场景。
欢快的,其乐融融的,感人肺腑的
他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若是儿子就叫尉迟明诚,若是女儿就叫尉迟婧淑。
如果是儿子,他一定要亲自教养,得让他听话,乖乖听他娘亲的话。要孝顺,要聪明,还要才高八斗如他一般英武不凡。
若是女儿,嗯那就好好宠着,不让她哭,不让她急,要星星月亮他也得给。首饰随她买,银钱随她花,女婿不行,不能有女婿。
未来生活一片美好,尉迟瑾对着漫天雨幕笑的温柔。
一旁的耿青看得毛骨悚然,适才还见他家世子爷愁眉紧锁,这会儿又笑得春心荡漾,实在是渗人得很。
“世子爷?”他又唤了下:“您先用饭如何?免得一会儿饭菜凉了。”
“船坞那边,何时能开船?”尉迟瑾问。
“属下今日让人又去询问了,”耿青道:“但船家说,这两日暴雨,河面不平静,不敢贸然开船。”
“唉——”
尉迟瑾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等着见妻儿等得心尖子都发疼了,恨不得插翅过去与她们母子团聚。
“对了,世子爷。”耿青禀报道:“上京又派人快马送信过来了,您可要看?”
“不看。”免得心烦。
他拒婚之后,当晚直接离开了上京,璟国公原本来卯着劲儿要好生教训他一番,结果与皇后谈完事回到府上,却连个鬼影都没见着,气得破口大骂逆子。
尉迟瑾一走了之,上京的事也懒得管了,他此刻眼里只有妻儿,其他的皆如云烟。
他打算好了,等届时将锦烟哄好了带回京城,再亲自入宫向皇后姑母请罪。
天放晴这日,苏锦烟便带着人离开了荷州城。
她早之前让张叔回去宜县买了宅院,家具用品以及奴仆婆子都准备妥当,如今回去就能直接住下。
她们从荷州城乘船南下,到了淮江又开始上岸乘坐马车。巧月担心她路上颠簸,在马车里垫了厚厚的一层软被,可直接躺下。
因着买茶山的事已了,苏锦烟心情轻松,这一趟就差不多直接躺回了宜县,在路上的这几日整个人又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
以至于下马车时,霜凌惊呼道:“啊呀,小姐的肚子好像又大了许多。”
苏锦烟低头瞧了眼,这会儿才是五个多月,可肚子就像吹气儿似的呼呼地长,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她迟疑地问:“估计得长多大?会不会难看啊?”
霜凌好笑:“若是小姐都难看,那这世上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此话不假,苏锦烟虽因怀孕胖了许多,可她本身骨架小,且瘦弱,即便怀孕胖了些,也只是脸上稍微多了些肉,腹部大了些。若是从身后看,倒一点也不像怀孕妇人。
马车进了宜县城门,苏锦烟躺了一路,索性下马车舒缓舒服筋骨,打算走着回去。霜凌和巧月护在身边,后头跟着随从小厮和婆子们照看东西。
时隔两个月又回来,苏锦烟心情居然有些感慨。
来宜县之前并未想在此地久留,而如今一切安定后,居然最想留的地方就是这个小县城。
一行人缓缓在街上走着,经过街口拐角时,却见不远处围了一大片人群,隐约还有孩童的哭声。
苏锦烟停下脚步:“霜凌,你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何事?”
霜凌挤进人群打探了片刻,回来禀报道:“小姐,是个寡妇带着幼儿在哭,听说是因为不检点被哥哥嫂嫂赶出了家门。”
苏锦烟蹙眉:“听谁说的?”
“周围瞧热闹的人说的。”
“过去看看。”
苏锦烟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但是听见幼儿的哭声蓦地想起曾经做的梦,梦里的孩子也是这般哭,哭声揪心得很。
她抬脚走过去,小厮们赶紧上前去给她开了条路出来。百姓们见来了个衣着华丽的妇人,也纷纷小声了些。
那寡妇看起来实在年轻得很,约莫十五六的模样,怀里抱着着个幼子,看起来才几个月大,张着小嘴儿哭得撕心裂肺。
霜凌蹲下去询问:“你们到底为何而哭?”
那小寡妇被人指指点点抱着孩子缩成一团,听见声音便抬起了头,嗓音嘶哑,显然是哭了许久的缘故。
“贵人,”她说:“我没有不检点,我们母女从外地来投奔哥哥嫂嫂,可嫂嫂嫌弃我带着孩子不干活,铁了心要将我赶走,更是污蔑我与人通奸,说我的女儿是同那奸人生的。”
“可我”她眼泪又掉下来:“可我真的没有。”
闻言,周围瞧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变少了,风向所有转变。
“你从何处来?”苏锦烟问:“你婆家人呢,就不管你们?”
小妇人摇头:“贵人,我婆婆见我生的是个女儿,便将我赶了出来,我实在是没地方去了才独自带着孩子投奔哥哥,却不想”
“你可有路引?”苏锦烟问。
“有有有,”小妇人从怀里掏出来给她看,希冀地求道:“贵人,我是正经的良民,我如今盘缠也被她们扣了去。求贵人行行好,我会缝补会绣花会许多事,贵人若是不嫌弃,收留我们母女时日,只求贵人给口饭吃就行。”
苏锦烟接过她路引瞧了下,见这母女两大秋天的衣衫单薄,于心不忍,便说道:“霜凌,将她们带上马车,咱们回去。”
张叔在宜县东城繁华之地买了座宅院,四进的院子,外院有书房有马厩,内院有园子还有个养鱼的小池。听说前主人是个儒雅豪绅,后来被族中子弟接去养老享福了,这才将宅子卖掉。
园子雅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即便是秋日,繁花小树也修剪得极好。苏锦烟转过照壁见路面青石板上雕刻的花纹,会心一笑。
想来主人家是个活泼之人,雕刻的尽是些可爱的动物。
丫鬟婆子是早就买好了的,高小姐听说她要回宜县住,还亲自把关调教了一遍,使唤起来也极是顺手。
苏锦烟走得有些累,进了屋子后便坐在软塌上让巧月揉腰。
“小姐?”霜凌端着东西正要进门,见门外来人便笑道:“范小嫂子和孩子过来了。”
范小嫂子和孩子是之前在街上收留的那对母女,小妇人抱着孩子在门口跪下来:“多谢贵人收留我们母女,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想着先给贵人磕个头。”
“霜凌,”苏锦烟道:“扶她们起来。”
门外风大,苏锦烟让这对母女进门说话。小妇人已经添了件厚衣裳,孩子也临时让人买了两件穿上。这会儿得闲下来,苏锦烟盯着她怀里的孩子看的稀罕得很。
小儿吃饱后就睡着了,粉嫩小嘴微微嘟着,睫毛极长,小小的鼻子小小的眼睛,脸颊肉乎乎。
哎呀,怎么看都怎么稀罕。
苏锦烟不知不觉唇角含笑,过了会儿,她问:“你丈夫是怎么去的?”
闻言,小妇人神色黯然:“我丈夫是个秀才,去年去州府赶考之后就再没回来过,听同去的人说是死了,可怜连个尸骨都没留下。我婆婆原先看在我怀着身孕的份上,还对我和颜悦色,可得知我生了女儿,立即就不喜了,说我跟邻居林家儿子有私,还说女儿是野种,她们不认,便将我赶了出来。”
“这可太气人了!”霜凌听了后愤愤不平。
小妇人低头叹气:“这世道可不就是这样么,若是没个男人在家中,谁人都能欺负你,连孩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是野种。”
苏锦烟听后,直皱眉,心里也闷闷的。
等那妇人走之后,霜凌收拾好东西,见她心情不大好,便问道:“小姐,孩子又闹你了?”
苏锦烟沉默摇头,在思忖问题。过得许久,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吩咐道:“霜凌,你好生张罗张罗,我打算招赘。”
“诶?”
“那妇人说的没错,”苏锦烟说:“我虽不想理会世俗眼光,可却隔绝不了世俗眼光。我不想孩子以后出生被人暗地里指指点点是野种。”
“所以,”她说:“那就趁现在来得及,给他找个爹试试。”
苏锦烟作了这个决定,安静了两个月的宜县,因为刚来的女富商要大肆招亲,又沸腾起来。
要求还挺简单——男的,长得好看就行。
没一技之长没关系,女富商有的是银钱,死了妻的鳏夫也不要紧,女富商不在意。
如此一来,不仅宜县沸腾了,十里八乡其他州府的都沸腾了。
因此,尉迟瑾到达宜县的时候,街上人头攒动,客栈人满为患,实在疑惑得很。
“为何宜县总是这般热闹?”
耿青战战兢兢不大敢说,迟疑再迟疑,才小心翼翼地禀报:
“世子爷,夫人她要招亲了。”
尉迟瑾听后先是愣了下,随后委屈与气怒相继从心底涌出来,将他填的满满的。
他千里迢迢从上京赶来与她们母子团聚,好不容易等暴雨停歇赶到荷州,却又听说她回了宜县,这才又马不停蹄赶来宜县。
却不想竟然听到这么个消息
犹记得在山洞中时,她口口声声地说不想嫁人,不想尝试与人白头偕老。然而他才离开没多久她就要另寻新欢。
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
实在可恶!
尉迟瑾越想越气,气得要炸了,当即询问了苏锦烟的住处,就闯进府中。恰好见堂屋外头站了许多俊朗公子,个个皆是兴致勃勃等着相看。
这场景刺激得尉迟瑾眼睛红得要滴血,又听得堂屋里传出媒婆高声介绍。
“苏娘子聪慧能干,就是男人死得早,身世可怜。”
尉迟瑾气得黑了脸,三两步入了堂屋,咬牙切齿道:“带我儿子另嫁他人?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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