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仿佛突然就黑下来，她只觉得一口气堵住咽喉。原来，不娶她，培华也很幸福！原来，父母包办的婚姻，并不都是支离破碎的！原来，老太太死了，自己还是一败涂地！六年啊，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想了培华无数遍，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些“意外”呢？她跌跌撞撞跑到大学的假山后面，找那只装着秘密的小瓶子，早不见踪影。

薄幕降临，天上吊着半弯残月，幽幽的，只是没了灵气，像一锅米汤。

她大病一场，发高烧，就是检查不出原因。丈夫天天守着她，瘦了一大圈，真的不如从前帅气了。

当时的月亮，美在青春无悔，洁白无瑕。而什么能够永恒不变呢？时间可以稀释浓郁，灰暗韶华，它才是真正的赢家。

她想好了，一切的一切，不如细水长流。

她轻声对丈夫说：“等我病好了，咱们要个孩子吧，我想给你生个像你一样的儿子！”

在春天的湖畔

一

对许多男生来说，陆小悦是朵带刺的玫瑰。

她那样桀骜，乌黑的眼珠外有一圈漂亮的琥珀色，使她看起来像一只小兽——一只灵巧的、骄傲的、野蛮的小兽。新生入学会上，她的热舞吸引了无数艳羡和妒嫉的眼光。这样的女生，是用最浓烈的油彩画就，下面的老教师暗暗叹息，虽然聪明，可惜用错了地方。

是的，那样聪明的陆小悦成绩总是起伏不定。她穿4个口袋的军绿色裤子，顶着一头乱发摇摇晃晃穿过校园，后来有人发现她躲在厕所抽一种薄荷香味的香烟。

陆小悦不是个好女孩。这是这所重点高中大部分师生下的结论。

正午的阳光下，陆小悦瞅见自己的影子细细长长地在水泥地上飘移，她明白自己是孤单的。从12岁父母离异开始，陆小悦见到的父亲只是汇款单上的名字，她就感到自己要做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果然就一直这样做了下去。

二

当陆小悦见到李抒时，她是愿意变成一个好女孩的。

鲜亮的蓝天下，白云是透明的，柔和的光线打在李抒的脸上，他那样高那样帅。他的手臂长长的，肌肉健壮地凸起，泛着青春的古铜色。陆小悦想如果被那两条长长的手臂抱住，一定有醉人的温暖。那手臂，必是爱和支持。

第一次陆小悦感到自己还是那个温柔的好脾气的女孩。借着手电筒的光，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在粉色的信笺上写下心事，没有别的，只是愿意变成他怀中的小鸟，一饮一啄皆仰仗他的爱和关怀。陆小悦静静流下了泪。

她穿上蓝天一样颜色的裙子，带着透明的发夹，把信郑重地放人邮箱。等待的日子里，陆小悦乖巧文静，眼中时时闪着柔和的光芒，连最古板的老师也惊讶于她的美丽。

3天后，陆小悦看见自己的信在校园的公告栏中。周围遍是嘲笑的眼光，她分明看见自己心中那朵软软的花，要时浸满墨鱼恶毒的汁液，一瓣瓣变成扭曲的乌黑，然后撕毁飘落，发出尖厉的绝望。

晚上，陆小悦不敢回到宿舍。她一遍遍在校园里的湖水边徘徊。她想自己要死了，世界这么美好，却不愿施合给她一丝微笑。可她那样年轻，陆小悦把头埋在臂弯中，开始哭泣。

“陆小悦。”突然有声音惊讶地唤她，是周帆。那是个非常普通的男生，和李抒十分要好，听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

“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你管！”陆小悦倔强地继续把头埋在臂弯，周围静默，过了很久，她以为周帆已经走了，抬起头，他却还在身边。

“还不走！”陆小悦暴躁地大叫，又飞快地抹把脸，她不愿他看见自己的泪水。

“我担心你会跳河。”周帆缓缓地说。

陆小悦假装不屑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给了周帆一根。看见他一脸尴尬的模样，陆小悦忍不住地大笑。一直到黎明，她恶作剧般地看着这个不会抽烟的老实孩子脚边是一堆残剩的烟蒂，心中的憎怨竟一点点随着黑夜的烟头化为余烬。毕竟，有人陪她，她黑色的心情打开了一点点缺口，让阳光进来。

周帆先离开，陆小悦又独自坐了会儿，把口袋中的刀子扔进了湖中。刀面隔着口袋，划破了她的手。她吮吸了一下，有咸咸的腥味，忽然感觉自己蠢。她杀了李抒和自杀都是蠢，没有人会记住她，所以她要坚强地活。

那个小小个子的周帆，她会记住。

三

10天后，陆小悦转学，对于她和妈妈来说，那毕竟是件丑事，她想学会遗忘。可她却在秋日的中午收到李抒的来信。

他在信中说，陆小悦，我错了。在你离开的时候，我才明自我是喜欢你的。我喜欢你身上淡淡的薄荷烟味，我喜欢你穿着深蓝牛仔裤的那个笔直的桀骜的背影，我还喜欢你的舞蹈。陆小悦，因为你和别的女孩不一样，所以我不敢去爱，我怕你的信对于我是一个恶作剧。所以，我，我错了。

阳光从薄云间透过，照在陆小悦的发间。是那样轻那样薄的阳光，就像一匹软软的丝绸，干净得没有波纹。陆小悦充满皱褶的心，刹那间被轻轻抚平。足有半年，她一直憋着她的泪，却在此刻倾泻而下。然后她的心变得透亮。

17岁零35天，陆小悦得到重生。

于是他们开始细水长流地通信。李抒在信中说，陆小悦，我希望你考上复旦。我们相聚在复旦，这多有意思啊。陆小悦在心里停顿了一下，她的人生开始出现一条明亮的分界线，好像雪线的阳光，尖锐的清凉。这是她12岁的理想，她以为已经失去，却没有，在一个叫李抒的人的笔下又复活了。她很郑重地写下：好。

他们约定，暂不见面，直到进入大学的那天。

陆小悦差点打破这个约定。那个冬天，她进城去，特意赶到学校。黄昏时分，同学陆续地出来了，她心中狂喜，强烈希望见到那个高高的帅气的身影。陆小悦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有小雪落下，打湿了她的发，渐渐地，耳际也变得冰冷。当她的手都冻得麻木时，也没看见李抒。夜色已浓，陆小悦失望地想离去，却看见一个瘦瘦的身影，是周帆。

“陆小悦，你怎么在这儿？”黑夜中，陆小悦看见他的眼睛，那样亮，亮得让人的心一热。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陆小悦反问，“现在，我要回去了。”

“如果你还没吃饭的话，我想请你吃拉面。就在前面50米。”

温暖的拉面馆消融了陆小悦寒冷的感觉，香喷喷的面条下埋伏着大片的牛肉，周帆把自己的牛肉夹给陆小悦：“我今天胃不好，吃不下。”

陆小悦理直气壮地吃了。奇怪，在周帆面前，她总是无拘无束，也许是因为他太普通了。

饱食的惬意从四肢传来，暖洋洋的满足中，她听见自己不设防地问周帆：“李抒在吗？”

“他家里有些事，请假了。如果他在，你也不一定见到他，他最近很用功。这小子，想读复旦呢……”

陆小悦的心里盈满骄傲的笑容，她恨不能马上向周帆宣布，这是他们的约定。当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像一只俯吻鲜花的蝴蝶，满心满心都是甜蜜。

车开了很久，陆小悦想起周帆，忽然意识到他可能是喜欢她的。她有小小的内疚和感动，但只是瞬间。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心就会变得很硬，这是没办法的事。

四

陆小悦进了复旦，李抒没有。

她一遍遍地给李抒写信。但是他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到了。陆小悦几乎确认他是因为自卑消失的。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他的生命中不允许有挫败吧。可在她心中，他就像羽毛洁白透亮的天使，牵着她的手，带领她飞越生命中的重重樊篱，到达一个开阔的世界。

陆小悦把那些信放在最隐秘珍贵的地方，连同她的少女时代。

五

再见到李抒，是在高中毕业半年后。就像许多老套故事中说的一样，他们在地铁中相遇了。微白的灯光中，陆小悦像一朵轻盈的百合，知性、清秀、高雅，李抒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那个顶着一头乱发穿着4个口袋肥裤子的女孩。

他讷讷地说不出话，在这个曾被他重重伤害过的女孩面前，唯有惭愧。但是陆小悦好像一点儿都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了，她的笑容那样柔和明润。他告诉她一直为那件事后悔，在新加坡的3年，他都在后悔。他自认是个善良的人，却做了件冷酷的事。他越成熟越觉得这件事做得过分，他一直想写信给陆小悦道歉，却不知她转学去了哪儿。

“什么？你从没给我写过信？”

“是啊。”他说，“你转学后我就去了新加坡，在国内的信都是周帆帮我转的。但是，我从没收到你的信。你给我写信了吗？”他温暖地笑着，有一点点调皮。

陆小悦摇摇头，也笑：“你以为呢？我那时都恨死你了。”

他们挨得那样近，她看见他的亮眼睛闪着动人的光辉，却仿佛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原来，信中的他不是李抒，是周帆。这个平常的男孩，用自己的方式鼓励她。惆怅的潮把她的心打得温软一片，她的眼中不觉流出了泪水。

“怎么啦？”李抒惊慌地问。

“没什么。”陆小悦走出地铁，看着闪烁的大太阳，心里塞满了深深的感动。

六

陆小悦隔着玻璃窗看着周帆，他还在这所中学复读。李抒告诉她周帆上次高考志愿没填好，所以落榜了。

周帆没有看见陆小悦，也许也不一定想见。陆小悦就这样隔着玻璃窗静静地看着，她似乎闻到了热气腾腾的香味，就如当年的拉面。

两周以后，周帆收到了一封来自上海的信，信里只有一句话：我们相聚在复旦，你说的！

这时候的陆小悦正坐在早春的湖畔，身边飘来淡淡的花香……

分手后的第三十天

她打开了那扇门，没有回头，泪水已经湿了眼睛。

她感觉到他站在她的身后，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却没有勇气挽留她。

可她没有回头，她不忍心看他的眼睛，她知道，一回头，她就永远也走不出他的视线了，她知道，她爱他，虽然他们已经说好了要分开。

他们曾经那样浪漫地相爱过，那样幸福地生活过，他曾经带给她那样多的快乐和美丽的憧憬，可那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又好像很遥远。

那是梦境吗？他和春天一起走进她的世界，给她描绘了一幅最美丽的画卷，让她流连忘返，失去了自己。

为了他，只为了他的一句承诺，她果断地结束了已经摇摇欲坠的婚姻的城堡，她自豪地告诉她的前夫，放开我吧！我终于找到了真爱。

她放弃了亲情友情，放弃了曾经的一切，跟着他浪迹天涯，只为了他的一句话：“我要和你过一辈子。”

租住在最简陋的平房，吃着最便宜的饭菜，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幸福得象个孩子：“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在乎”，她说。

为了让他放心，她换了昔日的电话号码，手机只为他一个人而开，她不在流连网络，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让他的每分每秒都温馨。

他喜欢早上睡觉，为了让他安静地睡觉，每天早上她醒了都不敢翻身，怕惊扰了他的美梦。

他喜欢玩足球，她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让他去球场一展英姿。

她爱他，爱得刻骨铭心，爱得惊心动魄。爱得不顾一切，爱得死去活来。

她经常钩着他的脖子说：“老公，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如果没有了你，我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我的世界里只有你，只有你。”

他淡淡地笑着：“我说过要离开吗？我会陪你一辈子的。”他的话半真半假，让她捉摸不透。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幸福就这样静静地流淌着，她感觉到很幸福，因为有他。

她不喜欢他出去，她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害怕一转眼他就丢了，只留下自己。

一天他去车站接一个朋友，去了三四个小时，她着急了，对着电话哭了：“老公，你回来，我想你了。”

他说：“我在陪朋友吃饭呢，要等一会儿回去……”

她的心不安起来，于是她又拨打了他的电话：“你快点回来，我生病了，要不你就永远别回来了，和你朋友过去吧！”

他回来了，脸色发白，他想骂她，可一看见她的眼泪，他的心软了。

每次出门，他都要小心翼翼地请示她，他知道，那是她对他的好，他不想让她不开心。

可是最近他出去得勤了，回家越来越晚了，她的心慌了，好像他真的要离开她一样。

她一个人守在家里，眼睛盯着时钟，他已经出去了三个小时，四个小时……她的心乱了。

晚上他回来，喝了很多酒，眼睛都红了，他们吵了起来。

她问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什么了？“我们说好的，彼此永远忠诚，不是吗？”她哭得一踏糊涂。

他激了：“你到底想不想让人活了，我是人，要有自由啊！”他一拳头打碎了她给买的生日礼物，一只小猪储蓄罐。

看着满地的碎片，她哭得更厉害了，她捡拾着片片碎片，喃喃着：“你为什么要把他弄碎了？这是我们爱情的信物啊！”

他们分手了，他无奈地摇着头：“我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的，可你为什么老不相信我？我真的爱过你，不在乎一切，你知道吗？”

走出那间房子，他们各奔西东。只有风肆无忌惮地吹过，乱了她的发，他的衣。

他以为离开了她，他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不用在听她的唠叨了。

她以为离开了他，自己就不在为他担惊受怕，不在那样寝食难安了。

离开他，她病了，满脑子都是他的好，他的微笑，他的关心，每次出去吃饭他都要带给她好吃的饭菜，给她买漂亮的衣服。

离开她，他感觉无聊极了，晚上没有人给他盖被子，白天没有人和他聊天了。

半夜醒来，他从梦中惊醒，他梦见了她，梦见了他们温暖的家，还有她的呢喃：“老公，你不要离开我”。

有朋友给他介绍新的女朋友，见了几次面，他每次出去都要花不少的钱，他想起了她：“只要你爱我，我什么都不要，我的钱就是你的。”他想起他们去逛商店，她总是给他买品牌的衣服，而自己却买很普通廉价的衣裳，她说，男人经常在外面，一定要有面子。

她躺在床上，回忆着他们的点滴，她哭红了眼睛“如果当初自己不那样小心眼，如果当初自己多体谅他，不会这样了。”也许爱得太深了，反而更加容易失去，她想明白了。

他们分手快一个月了，他们彼此经历着心灵上的洗礼和思念的折磨，他们终于明白了，爱是需要两个人用心体会，相互理解的。

就在他们分手的第三十天，在那条他们经常散步的小路上，他们相遇了。

她憔悴了很多，已经不在是以前光鲜的样子。

他颓废了很多，好像经历了很多的磨难。

他们远远地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忽然她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他：“老公，我爱你！”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亲吻着她的眼睛，他哭了，她也哭了。

只有风肆无忌惮地吹来，干了他的唇，干了她的泪。

李家园子的新鲜事

离我住处不远的李家园子，最近传出绯闻，说后村的菜园子老张头用女儿换了个小寡妇，一时蜚声四起，闹得沸沸扬扬。

李家园子，一向是村里有名的菜园子。这园子有名、也是有缘由的，村里人都知道，不光园子的菜好，菜全，价格公道，而且，菜园子的主人李老汉和李大婶，脾性好，为人也随和，所以，村里凡买菜的，无不到这园子来买，我也常去那里买菜。

谁知，祸起不测，李老汉去年得了脑血栓，一病不起，很快就不治身故了。留下了老伴李大婶、和一个高中还没有读完的儿子。孤儿寡母，种菜的技术不在行，也没力气，这园子一来二去，很快便败落了，令人甚感惋惜。

这李大婶虽说是老伴，其实，她并不老，才五十出头，也不乏风韵，对于一个乡下女人来说，就算很不错的了。

后村有个菜园子老张头，老伴也是去年没的。他不想过单身生活，看准了李大婶为人好，难耐心中的，便时常来李家园子帮这帮那，引起了外人蜚言蜚语，也是意料中事。

不过，有人把女人比作坚果，意思是说，她们仁香皮硬，并不容易征服。这李家大婶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尽管后村的菜园子老张头常来献殷勤，她明知道是什么意思，却依然板着副冷脸，并不为所动。而且，李大婶的儿子耐不住外人的风言风语，对老张头态度也极不友好，甚至有一次明白地告诉了他，下次不准再来。

老张头很无奈，犯了难为。不过，他并不想轻易放弃，于是，苦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原来，菜园子老张头有个女儿，长得白净面皮，大眼睛，挺招人喜爱，也该找人家了。李大婶的个儿子好赖是个高中生，有文化，也不错，正好般配。如果把女儿许给李大婶的儿子做媳妇，就不怕她李大婶不顺着自己。当然，这名声也可能好说不好听，不过，只因老张头铁心要把李大婶赚过来，也就管不了这许多了。

想到这里，少不了也做好了女儿这方面的工作，第二天，叫女儿好生穿戴打扮一番，老张头便套上卖菜的小毛驴车，装上几框菜，以卖菜为名，让女儿坐在车上、就赶着毛驴车上路了。

到了李家园子，毛驴车就停下不走了。

李家的儿子从窗里看出去，见这不受欢迎的老张头子又来了，而且停车不走，顿时，这怒火就不打一处冒。母亲想拦也没拦住，他便瞪着大眼睛、撸起袖子，从屋里冲了出来。刚想要发作，猛一抬头，忽见毛驴车上坐着一个白净面皮的女孩，忽闪着大眼睛、向他微微笑着。儿子这一见不要紧，他刚才的冲劲儿不知怎的一下子就不见了。傻虎虎地站在那儿，手脚也不知所措了。他身后的李大婶，望着车上的姑娘，也看直了眼，不知说什么好。

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老张头乐滋滋地用手里拿着的小鞭指了指李大婶，冲着女儿说：

“这就是我对你说的李大婶。”

“噢，李大婶好。”女孩忙下车，礼貌地向李大婶打招呼。

这时，李大婶才缓过神儿来，连声答应着，并转身问老张头：

“敢情这是……？”

“是我女儿，我就这一个女儿，娇着呢。”老张头不等李大婶说完，便抢先说。一边说，一边不忘冲着李大婶甜甜地笑笑。

“就一个孩子，怎么能不娇，我儿子也娇着呢。”李大婶显然也不肯服输，边说边看一眼儿子，顺便吩咐儿子，赶紧让贵客进屋。

李家儿子正不知所措，听娘吩咐，这才笨拙地邀请二人进屋。

进了屋，刚才的紧张气氛，一下子便缓和了下来，主客四人，遂开始有说有笑。

说了一阵子闲话之后，经过简短的一番商量，决定让老张头的女孩跟李家的儿子一起、坐李家的机动小三轮去赶集卖菜，老张头留下来和李大婶一起放水浇园子。安排好以后，四人开怀大笑，显然，各遂所愿，皆大欢喜。

以后，伺弄园子，赶集卖菜，两家人便像一家人。原本败落的李家园子，很快便又有了新的生机。

不过，用女儿换小寡妇的传闻却不胫而走。

人们常说：人言可畏。可是，在一些朴实的农家，并没把这当回事。有什么办法呢？好事之人，也只能见怪而不怪了。

青菜鸡蛋面

一

早晨，窗外的雨很大。

她来到窗边，给自己左手的食指换上新的创可贴。心灵的伤口还未愈合，肢体的伤口又接踵而来，这就叫祸不单行吧，她想。

披了件衣服，她在窗边坐下，手中的红茶冒着热气。看着窗外大雨如注，她开始想自己的事。

也许每个人都一样，眼前过着一种生活，而心里却想着另外一种生活。等到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把眼前的生活替换成心里的生活。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变化吧。当然，这也无可厚非，因为生命太漫长了，如此漫长的生命，让每个人都拥有了变化的资本，让每个人都具备了变化的可能。可是，为什么当男人变化了之后，女人就要受到伤害呢？

和他在一起五年，她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他承担了所有的家务活，从不让她染指。她问他为什么？他说她是上帝赐给他的礼物，他说她是天使。天使是用来溺爱的，不是用来干家务活的。听了他的回答，她的心里除了满意，还有小小的得意。于是顺理成章，她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被他溺爱着，被他宠着。

一回生，两回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干家务活的手法愈来愈娴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明了一种名叫青菜鸡蛋面的汤面。青菜，鸡蛋和面全都放进水里煮，看似简简单单的组合，却收到了让她百吃不厌的效果。

前两年生活清贫，银行里没有存款，家里没有电视机，CD机，收音机，连游戏机也没有，身边唯一的娱乐工具只有一把吉他。吃完了面，可以听他弹琴唱歌，可以缠着他让他讲故事，也可以躺在他的怀里，没完没了地撒娇……那样的生活现在想来，真是幸福得没边了，觉得世界不过咫尺见方，日子就是鲜美的青菜鸡蛋面。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纯净和滋润。

第三年，他开始频繁地出差，半年后他升职。第四年，他们换房子买汽车，之后，他天天忙于工作。但他还是坚持自己干家务活，他的青菜鸡蛋面，味道依然纯正。只是，他变得愈来愈忙，还养成了晚归的习惯。

他没时间讲故事了，也没雅兴弹琴唱歌了。但她还能躺在他的怀里，只是，她已经很少撒娇，更多的时候是向他提问，我还是上帝赐给你的礼物吗？我还是你的天使吗？他说是，当然是，永远都是。可电话一响他就急匆匆地出门，头也不回，抛下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在空气里，晚上早点睡，不用等我……

没人讲故事了，也没人弹琴唱歌了，百无聊赖的时候，她就陷在客厅的沙发里，边喝红茶边看影碟。电视机里刘德华说，男人都不爱回家。她就开始想了，不回家，男人能去哪里呢？她终于想到，要开始细心地留意他打电话的内容了。

二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她终于听到了她认为有用的信息。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在心里作出了一个决定，跟踪他。这个决定把她吓了一跳，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念头，随即，犹豫的情绪开始在心里悄悄蔓延开来。凭她对他的了解，凭他还能煮出味道纯正的青菜鸡蛋面，她就觉得事情应该还没到那一步。可心里想跟的又是那么强烈，怎么办呢？她忽然想起了电影《古惑仔》里，陈小春抛硬币问前程的镜头，于是开始模仿。

她的右手将一枚硬币抛向天空，再用右手接了盖在左手的手背上，然后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正面就跟，反面就不跟。移开右手，睁开眼睛，硬币是正面。既然老天爷都让我跟，我还犹豫什么呢？收起硬币，她笑了。世事难料，一个平淡无奇的游戏的结果，居然成了她五年来第一次对他实施跟踪的充分理由。

晚上九点，没有悬念，因为他准时出门。她按计划行动，开车跟在他的后面。

九点半的时候，他的车拐进一幢别墅的院门。她在马路旁边的空地上将车停住，摇下车窗玻璃，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车，因为她猜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车熄了火，他推门从车上下来。这时，别墅的大门打开，一个穿睡衣的女人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向他招手。他也向那个女人招手，并快步向那个女人走去……

她将目光收了回来，与此同时，让自己在坐椅上坐正。看到了这一幕，她满足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幕来得这么迅速，这多少让她有点始料不及。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她发动汽车，沿着原路返回。

一路上，她的大脑嗡嗡作响，这让她模糊了现实和梦境的边界，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一个梦而已。不用怕，等梦醒了就好了。她这样对自己说。

十点钟，她回到了家。

走进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从卫生间出来，感觉神清气爽，她醒了，梦也醒了。

泡了杯红茶，关了家里所有的灯，她坐在漆黑的客厅里静静地思考。她想到了那些他们打算要认认真真去做的事，比如这个，比如那个，很多很多，只是每一件都还没来得及去做。当她想到年底他们将要举行的婚礼时，她就再也没有勇气往下想了，思维仿佛凝固了，时间仿佛静止了。

十点半的时候，楼下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接着是楼道里响起的脚步声，声声入耳。

他开门开灯走进客厅，见她还坐在沙发上喝茶，有点猝不及防，有点吃惊。脱下外套挂好，他走过去在她的身边坐下，右手搭在她的肩上，问她怎么还不睡？

她不回答。喝了口茶，她扭过头来反问他，能和她在一起生活，是不是你心里一直向往的生活？

他不理解她的问话，不知怎么回答。

于是她开门见山，我今晚一直跟在你后面……

他的脸色开始变白，他开始解释。她不想听他的解释。他开始大声说话。她也开始大声说话。于是，他们开始吵架。她的茶杯掉到了地上，碎裂的声音很清脆。后来，他摔门而去，她倒在沙发上哭，很大声……

第二天早晨，她把一张留言纸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拖着旅行箱，走出家门。两个小时后，借助一辆客车，她离开了有他的城市。

留言纸上写着，将眼前的生活替换成心里一直渴望的生活，于你来说，可能时机已经成熟。且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样的变化对你很有吸引力。我不想成为阻碍你变化的人，但又跟不上你生活的节奏，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过好你的新生活。保重。

三

两天后，在朋友的帮助下，她在另外一个城市里租下了这间屋子。屋子只有一扇小窗，采光不太好，一到下雨天，屋里就更暗了。但她觉得很好，起码这是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空间，不用担心会被谁打扰，也不用担心会被谁伤害。

想想自己真是没用，昨天开旅行箱拿衣服的时候，居然被箱子的金属扣划破了手指。唉，都是让他给惯的，宠得连旅行箱都不会用了。现在好了，一个人了，以后慢慢学着独立面对生活吧。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打开关了两天的电话一看，都十点半了，怪不得。心想下雨天就别出去了，吃碗泡面对付一下得了，可偏偏嘴巴不争气，很想吃青菜鸡蛋面。世事就是这样，人可以说走就走，但养成的习惯却往往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没办法，她只好撑着伞，去楼下的超市买青菜，鸡蛋和面。

每次他煮面的时候，她都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忙这忙那，所以，对于煮青菜鸡蛋面的方法步骤，她早已烂熟于心。只是那个时候被他宠着，她一次也没动过手。想不到如今轮到自己煮面了，非但他不在身边，且自己还身处在离他很远很远的另外一个城市，她的心里有些发酸。

正艰难地切着青菜，她的电话响了，是他发来的短信息。信息的内容是青菜鸡蛋面的配料表，表的最后还有一句话，我还有机会煮青菜鸡蛋面给你吃吗？

她的眼圈红了，但随即就删了短信息，继续切她的青菜。

很快，面煮好了，她给自己满满盛了一碗。端起碗吃了一口，味道涩涩的，一点也不鲜美。这完全不是她想要的青菜鸡蛋面，这也完全不是让她百吃不厌的青菜鸡蛋面。她沮丧极了。这一刻，她才把自己看清楚，看来自己离开他真的是活不了了，连煮碗面都煮不好。她心灰意冷，她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又响了，还是他发来的短信息。他说刚才的配料表中漏了一点，那就是面在出锅前，一定要放三勺白砂糖，不然，面的味道会涩涩的。还有他说，Robbie是澳大利亚的一个大客户，她很欣赏我的工作能力，也欣赏我这个人，希望我可以去澳大利亚帮她。她觉得我在那里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她很需要我。我仔细地想了两天，然后我对她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年底就要结婚，我不会去澳大利亚，因为我离不开我的女朋友……那天晚上去Robbie那里，就是为了当面跟她说这些话，说完我就回来了，然后我们吵架。我知道自己因为忙工作，可能忽略了你。但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你，从前是，现在也是，你是知道的。如果，还想吃我煮的青菜鸡蛋面，就马上告诉我你在哪里，因为，我都快急疯了。

她右手拿着电话，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发来的短信息，却竟然忘了自己的左手还端着一碗面。习惯性地一用力，从左手的食指上立即传来一阵钻心似的疼痛，手一松，碗掉到了地上，摔碎了，青菜，鸡蛋和面洒了一地。

看着从左手食指上流出的鲜红血液，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狼藉，她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四

一年后的某天傍晚，他急匆匆地往家赶，因为今天，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半路上，他接到她的电话，怎么还没到家呀？他说快了快了，马上就到。

到家后，他急忙走进卧室换衣服，边换边问她去哪家餐厅吃晚餐，订了位子没有？她说还没订。他拿起电话就要拨订餐号码，她却将他拦住了。她把他拉进厨房，厨房的桌子上放着她早已买好的青菜，鸡蛋和面。她说，今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我哪儿也不想去，我什么礼物也不要，我就想吃一碗你煮的青菜鸡蛋面，这会是我今晚最丰盛的晚餐，也会是我们纪念结婚一周年的最好方式。

他还能说什么呢？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只能脱下刚换上的外套，然后挽起袖子，开始洗青菜……

心脏的故事

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孩到了出嫁的年龄，也许因为是心脏病的原因，先后谈了几个小伙子都告吹了，女孩很伤心，家里人开始为她张罗换心脏的事。

终于有一天，好机会来了，一个出了意外车祸的女人的心脏被移植到女孩身上，手术非常成功。看着手术后一天比一天健康的女孩，大家都为她高兴，然而还有一件更让人高兴的事，那就是有一个英俊潇洒、各方面都非常出众的男人突然闯进了女孩的生活，他对女孩一见倾心，百般呵护，没多久，两人就在女孩亲友的一片祝福声中举行了婚礼。婚后女孩发现丈夫有一个奇怪的举动，那就是喜欢伏在女孩胸口上听女孩的心跳声。开始女孩好高兴好激动，后来女孩听丈夫的一个亲戚说丈夫原来有过一个非常漂亮的妻子，那个不幸的女人死于车祸，她那颗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心动了一下，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找到了那家为自己做移植手术的医院，好心的大夫告诉了捐献者的名字。回家后女孩细心翻拣丈夫的东西，终于在一本厚厚的书中找到了一张字条，那个字条上赫然写着那个名字。

某天女孩终于鼓起勇气对男孩说：“我们分手吧。”

男孩问：“为什么？”

女孩说：“倦了，就不需要理由了。”

一个晚上，男孩只抽烟不说话，女孩的心也越来越凉。连挽留都不会表达的情人，能给我什么样的快乐？

过了许久，男孩终忍不住说：“怎么做你才能留下来？”

女孩慢慢地说：“回答一个问题，如果你能答到我心里的答案，我就留下来。”比如我非常喜欢悬崖上的一朵花，而你去摘的结果是百分之百的死亡，你会不会摘给我？

男孩想了想说：“明天早晨告诉你答案好吗？”女孩的心顿时灰了下来，早晨醒来，男孩已经不在，只有一张写满字的纸压在温热的牛奶杯下，第一行，就让女孩的心凉透了。

亲爱的，我不会去摘，但请容许我陈述不去摘的理由。你只会用电脑打字，却总把程序弄得一塌糊涂，然后对着键盘哭，我要留着手指给你整理程序。你出门总是忘记带钥匙，我要留着双脚跑回来给你开门。酷爱旅游的你，在自己的城市里都常常迷路，我要留着眼睛给你带路。每月（好朋友）光临时，你总是全身冰凉，还肚子疼，我要留着掌心温暖你的小腹。你不爱出门，我担心你会患上自闭症，我要留着嘴巴躯赶你的寂寞。你总是叮着电脑，眼睛给糟蹋得已不是太好了，我要好好活着，等你老了，给你修剪指甲，帮你拔掉让你懊恼的白发，拉着你的手在海边享受美好的阳光和柔软的沙滩，告诉你一朵朵花的颜色，像你青春的脸…所以，在我不能确定有人比我更爱你以前，我不想去摘那朵花…（女孩泪滴在纸上，形成晶莹的花朵）抹净眼泪，女孩继续往下看：“亲爱的，如果你已经看完了，答案还让你满意的话，请你开门吧，我正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你最喜欢吃的鲜奶面包…”

女孩拉开门，看见他的脸，紧张得像个孩子，只会把拧着面包的手在她眼前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