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妤拿出彩英给出的物什，翻来覆去观察半晌，除却上头徽记令她印象深刻，再看不出另有紧要处，薄薄一块铜片罢了，应当在上头也设计不出什么机簧。</P>
她当空将铜片举过头顶，斜对阳光又看，“所谓‘宝贝’，是什么‘宝贝’？”</P>
这动作时而有点孩子气，此刻女人独独走在前头，看似问话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P>
薛纹凛微抬首默默看了她一眼，敛眸时刚好与司徒扬歌对上眼。</P>
一双似笑非笑，大咧咧写着“我想静静看好戏”的眼眸。</P>
薛纹凛浅浅拢眉，墨如深渊的瞳孔流转着冷淡和一丝警告。</P>
司徒扬歌：“......”好无辜，我明明早就偃旗息鼓了。</P>
薛纹凛收回目光里的冷意，面含警惕地环顾周遭。自弃车徒步，他们已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连过两座城门，按照彩英的说法，目的地很快就要到了。</P>
他微低下颌，看着扶在自己臂上的手一时恍惚。</P>
这么连逢变故又动辄大兴大动，任凭谁都难免喊声累，自己更是强撑得吃力，所幸春日阳光温暖，咳疾发作得倒不厉害，只是心经虚弱总这么经养不善。</P>
他蹙眉无不心事重重地想，若接下来强穿无人之境，不知会不会拖累队伍，一旦自己阻碍行进速度，该劝放弃时不知又要爆发怎样的争执。</P>
他陷入思考时冷静漠然，仿佛那个可能被放弃之人说的是旁人。</P>
“是不是累了？那就走慢些，但不能停下。”司徒扬歌除了观察四遭也在仔细看顾身边人，他自己走到现在尚且不禁气喘吁吁，便越发担心这病秧子的身体状况。</P>
只不过二人都有久居上位者的体面和骄傲，也不好时时如对待弱女子般嘘寒问暖，他仔细看清了薛纹凛面上忽而浮现的怔忪，以为他是累了以后下意识地忍耐。</P>
薛纹凛摇摇头，但声音略微低哑有失说服力，“你也知道不能停下，更应当一鼓作气。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P>
盼妤沉默地走在前头，在三人行中主动担起了探路领路人，竟少见地未参与二人的话题，按理薛纹凛的安危和互相看不对眼人的挤兑，这俩在往常都很容易入她眼。</P>
不参与当然有由头，分明不久前她还差点怒而暴起，如果没有彩英适时阻止，她也真有可能将一路走来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P>
所有为他祝祷祈望的虔诚，所有为他挺身付出的坚定。甚至所有，薛纹凛奋不顾身维护自己所做出的牺牲与受到的伤害。</P>
此时勿论男人是出于大局着想还是遵从心意所动，一旦盼妤当时毫无顾忌撕破他那层体面，亦或念念执着想要问出个道理，这结果决计都是害他又害己，甚至他们之间从此就再无回旋余地——</P>
而幸好幸好，自己那腔情绪的宣泄能戛然而止。</P>
她之所以沉默，就是在反省，之所以不敢并肩而行，是因为畏怯。</P>
但她又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大约还有余怒。</P>
被中途打断、未能合理发泄的余怒。</P>
好吧，如此被误会也好，至少不辜负彩英当时挺身而出。</P>
她手持一根半身长的木杖，边扫荡着没入小腿的草丛作袒露，边下结论，“此物本身的确不是什么法宝，大约就是出城通行的令牌，又或者是得到帮助必须的信物。”</P>
司徒扬歌正如自己保证的，早与女人暂时休战，正色地应答，“不错，我估计是第二种，我们当下前往的去处，应当是三座城门之外的地点，那里有办法越过城门。”</P>
他发现三人一直沿内城河边行走，“越过城门”的说法既谨慎也讲究，他推测彩英的方法是指不从正常城门出城。</P>
“阿纹，我虽深入过无人之境，但从未沿途以北澜大营为目的地，一路是否需穿越荒原沙漠，你们该不会这么来的吧。”</P>
薛纹凛往不远处的街角旮旯望了一眼，看到尽量隐匿在暗处的禁卫军皆跟上了脚步，不由放下心来。</P>
他一面回应，“大营连接一处走商货运线，稍后由般鹿接应，你自然知晓。”</P>
“或者你有顾忌？不放心西京皇帝？”薛纹凛眉眼里淌着沉郁，试探着对方心事。</P>
司徒扬歌扬眉一笑，“是也不是。我身份摆在这里，无缘无故没道理去北澜。去了也徒增猜忌。这原是为你着想，我倒无所谓。只要你在，那小皇帝还能吃我不成？”</P>
薛纹凛秀致的侧脸隐露无奈，“两国正经结盟，到你嘴里如同小孩过家家随时能倒戈反悔似的。”</P>
司徒扬歌听到对方叹息又蓦地一笑，“得了得了，我这一亩三分地百废待举，根本没心思折腾，也唯恐人惦记。倒是你，听不出我邀请的诚心。”</P>
薛纹凛抬眸看向前方，第三座城门走过不多时，两人高的城墙纵横连接近在眼前。</P>
此处已进入内城河最狭窄地，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纵横城墙跨越在内城河上，将小城牢牢圈紧。</P>
薛纹凛定神看了看却没有慌，只是顺着他方才的话题，“我既已交了你方法，何须非要我亲自出马？”</P>
司徒扬歌只有一只手得空，将空闲的手朝远处勾了勾，两个玄色身影疾速掠来。</P>
他一面自失地笑，“自然是有私心，想着既是当百姓，到哪里不都是当百姓？那鬼地方也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好回忆，不如索性一并弃了。”</P>
薛纹凛见人走近，也不怕喧宾夺主，朝二人吩咐，“在这附近找找船家。”</P>
盼妤既行在最前头便早发现城墙的异端，早已沉默地在薛纹凛另一侧站定，听他话毕，不疾不徐递出东西，“这东西应当要派上用场了。”</P>
司徒扬歌挑眉，颇有冰释前嫌的意味，大方地问，“夫人知道如何用了？”</P>
女人的眼里平静无波，当不再横眉怒目时，她浑身反而多了几分优雅，只是又透着几分疏离。</P>
只听她道，“我估计她所谓的出城，就是城墙这里做文章，穿过河上这道墙应当另有天地。”</P>
她拿到铁片的第一时间就装作前头无事地给薛纹凛掌过相，她看罢心中就有数，也知道薛纹凛大概与自己所想无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