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真真从看守所出来后,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她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上,眼神空洞,心里泛起绵长密集的苦涩。
充盈的漂亮的她的前半生,如今就如同寒夜里呼出的水汽,蒸腾升空,在短短几秒内消失不见。
她能去哪里呢?
高中的时候无所事事,不思进取,大学的文凭是花钱买的,父母溺爱她,居然没有对这种事说过一句拒绝。
她以为她的人生,会在父母的安排下平稳又美满地度过,她什么都不怕,也有骄傲的资本。
可是随着父母入狱,漫天的债落下来,她发现她自己什么都不懂,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被送进去。
然后看着债主找上门。
侮辱性的言语、羞辱的动作就像回旋镖,她成了靶心,被人耻辱地钉在墙上,最后全都扎到了她身上。
她还能去哪呢?
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她游荡在街上,不由得又回到了周婉晴的家门口,这是她唯一知道的安全的住处了。
她执着地敲了很久,手指曲起来,麻木又急切地敲着。
木质门发出那种清脆却又闷重的声音,太矛盾了。
痛感像一条线,从肿起的指节连到神经处,又是那种迟钝地持续地不间断的疼痛。
门里死气沉沉,显然,里面的人已经走了。
也是,没有谁还会选择留在这里,如果她曾经被死亡恐吓。
苏真真在周婉晴门口混混沌沌地过了一夜,早上房主从楼上下来,看到她一张耷拉的毫无生气的脸吓了一大跳。
再看她身上的衣服居然找不到一块干净的,白裙子上沾满了或是灰色或是其他颜色的污渍。
她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此时已经长得很长,苏真真随着房主嫌弃唾骂的眼神往下移。
看到了窗外的流光照在自己的手背上,指甲是灰黑色的,里面在奔波中藏满了污垢。
她从没觉得那碎金斑驳的光斑如此刺眼过。
它毫不留情地照出了她所有的不堪。
她忽然歹恶地着,如果这个世界只有灰色多好。
苏真真被房主赶了出来,那房主脾气很爆,朝她吐着口水:“滚远点,别脏了我的地儿。”
苏真真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黑。
她的世界也是恍恍惚惚地,闭眼之前是屋顶初升的太阳,温热地又包容地用它的清浅的光裹住她濒临死亡的身体。
可是她好难受,为什么这样温暖的阳光洒入眼眸也会让人的眼睛酸胀。
牵扯着心脏,又传达至密密麻麻的神经,迸发出绵长细腻的痛苦来。
等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
呼吸在黑暗中变得粗重起来,她无力、不甘、狂怒地踢着身上的被子。
啪嗒。
灯被打开了,暖黄的光线毫无保留地照下来,瞬间照亮了屋子的逼仄简陋。
灰黑色迅速从视野里消失,明黄色的流光迅速涌入她的眼睛里,苏真真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
她的身体才放松到一半,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去,整颗心又因陷入未知的恐惧提起来。
门口斜靠着一个人,手指和中指夹着烟,一双细长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望过来。
苏真真脸上一白,警惕地抓起背后的枕头,厉声问道:“你是谁?”
她声音沙哑,难听得就像是坏掉的齿轮,在喉咙里拼命撕拉,才发出一些刺耳的令人难以分辨的声音。
门口的人掐掉烟,烟头丢在地上,火花在触及水泥地板的瞬间滋开,转眼便消失。
男人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眼皮松弛,耷拉下来,他目光带着一些打量探视,微微眯起,像是一只饥寒已久的豺狼。
苏真真浑身一抖,看着他步步逼近,看见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可是男人只是轻柔小心地问:“你不记得我了?真真?”
忽然。
所有的压迫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