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钱还不上了。”窦子矶泣声道,眼泪再度滚下来。
“哭什么啊!还不上就不用还了。”窦抗张开两只手,想要给她抹眼泪,可在快触及到脸颊的一刻,又收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丝怯懦,一如当年。
“可是,我知道窦家现在也很困难——”
“总是比李阀强些,”窦抗安慰道,“子矶,不哭了啊。”
接脸上掠过一丝愠怒,说道:“这都怪老祖宗,定下破规矩,每年都要给那些酸儒几千贯,让他们做出治国的学问来,可这些年,你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学问没做出来,醋倒是做了不少,一张嘴能把你酸掉牙。”
窦子矶忍不住笑了。
大兄说的是上一任家主窦炽,当年他下令每年窦家都要从进项里,拿出一部分钱来,支持各地的书院,支持那些儒生讲学……
本意是希望他们总结创造出一套适应现今国家的理论和文化思想,用以对抗外边传进来,而且日益强大的佛家,像河东王通的龙门书院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效果甚微,反倒是培养了一批不事生产,整日夸夸其谈,态度嚣张傲慢的狂儒。
她也知道大兄是故意逗自己笑的,不是真的抱怨,老祖宗活着的时候,自己可以爬上他的背,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大兄窦抗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真正让她与大兄和解的,是他被杨广削职成民。当时窦抗被李子雄用囚车押解进京的时候她去看了——
在去之前,她心里还是有些纠结的,她认为正是窦抗他们这些人不愿意反抗杨坚,才让窦家血流成河的,因此在心里面,早认定他们都是害她亲人的帮凶。
可是,当囚车缓缓驶入长安城门的时候,当她看到大兄满头乱发,衣衫褴褛的样子时,她就忘了一切,只剩下哭了,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不停的涌啊,涌啊——她好害怕,他也就此死去。
但杨广比她想的更恶毒,不杀他,却把爵位,官职都剥去了,让他回家看孩子去……
她知道,对于大兄来说,这比杀了他都难受,大兄因为他父母的缘故早早就封了官,而且提升的速度,比骏马跑得都快,因为老祖宗的缘故,被指定为下一任的家主……
所以家族里的兄弟子侄没有人看得起他,人人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认定窦抗可能是窦家千年历史上最废物的家主。
他最渴望证明自己,所以天天苦练武艺,所以连治家都用军法,所以在幽州当总管的时候,天天带着两千护卫,在边界驰骋,见到突厥部落就冲过去,抢人家的东西,羊皮,牛皮,水桶,铁锅,除了不抢人,见什么抢什么,抢完了也不要,跑过几百米再丢地上……
只为了寻衅闹事,挑起边界冲突,好痛痛快快的打一仗,向宗族,向皇帝,向天下人证明自己行。
可彼时的突厥已经臣服,大隋王朝正值巅峰时刻,突厥哪里敢冒犯?
而且据归来的亲卫讲,先开始的时候,突厥人见到他们的骑兵,吓得四散奔逃,后来见他们只抢东西,不伤人,而且抢了不要,慢慢就不再害怕,也不跑了,只是站在原地看他们把整个营地弄得鸡飞狗跳,然后再去几百米之外捡东西,
再后来有一个胆子大的突厥人,拿着一袋马奶酒,远远地问窦抗渴不渴,气得窦抗抢过了马奶酒,一口气都灌进肚子里,走的时候,还丢给他一把铜钱……
等突厥人烤好鲜嫩的羊肉,远远招呼他们过来抢东西的时候,窦抗沮丧的摸摸鼻子,才算是终止了这样的闹剧。
结果就是,这成了窦家最有名的笑话,也成了整个大隋王朝的笑话,杨坚听说了之后,笑得直不起腰来,不但没有责怪他,还给了赏赐。
窦抗想证明自己,却证明成笑话,心里就像憋着一团火,杨广却毫不留情的用一盆冰水给他浇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