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党逼宫,旧党熟视无睹!
朱由校冷眼看着这满朝的臣子,终是没忍住冷哼一声散了朝。
朱由校怒气冲冲回后宫去了,新党之人皆面露欣喜,数月积攒的郁气一扫而空,而旧党之人则眼观鼻鼻观口,显然此事属于新旧两党的一次默契合作。
对臣子来说,对天下百姓来说,皇帝修宫观不是什么大事,要炼仙丹去追求长生不老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广纳秀女扩充后宫对王朝传承来说都算得上好事。
哪怕皇帝不理朝政终日饮酒作乐,游山玩水,歌舞宴饮,打猎玩耍,甚至是后宫嬉戏开个动物园都不是大事。
以朝廷完善的制度加上足够多的臣子,完全可以支撑起整个朝廷的运作,以上那些行为放眼历代王朝都算不上什么奇葩,因为皇帝理不理朝政不重要,不乱来就可以了。
偏偏朱由校十年不理朝政,第一次宣扬自己的权势就弄出这档子事,百官自然还是愿意回到之前张好古理政的时候,起码那个时候大家虽然不能贪财,但薪水养廉银时节供给没少了,每年有足够花的钱,而且不用活的提心吊胆,只要按照内阁要求的来做,天下就运转正常,大家都可以好好活着。
至于皇帝陛下?
还是继续去搞科研吧。
显然臣子们的想法和朱由校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怒气冲冲回了后宫,怒意上头的朱由校带着王体乾和魏忠贤带后宫乱逛着,沿途碰到的宫女太监看见皇帝陛下这副模样都是吓得连忙跪地不敢抬头。
走着走着,朱由校忽然发现自己到了慈宁宫。
这里住着的是曾经万历皇帝的刘昭妃,现在的宣懿太妃。
因为她性格宽厚,麾下无子,加上态度稳重,是持太后印的最佳人选,于是便入了慈宁宫掌太后印玺,被尊为宣懿太妃。
而宣懿太妃也的确稳重,从不馋和后宫和朝廷事务,一直幽居慈宁宫,地位超然。
朱由校到了这,不知怎么停了下来,看着身后的诸人那担忧的神情,朱由校挥了挥手:“朕去见一见宣懿太妃。”
进了慈宁宫,无视两侧那行礼的宫女们,到了内殿看见了正在修剪花草的宣懿太妃。
“太妃。”
宣懿太妃看了眼朱由校:“皇帝来我这,可是稀奇。”
“心中有些郁气,不知道向谁去说,走到了太妃这里,心却静了些。”朱由校很难得的说道。
毕竟他和宣懿太妃十年见不了几次面,而宣懿太妃居慈宁宫地位超然,二人属于互不干扰的陌生人,在陌生人面前,朱由校自然显得轻松了不少。
宣懿太妃请朱由校坐下:“皇帝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就是,老身不馋和朝廷和后宫事务,但当个听客,还是可以的。”
朱由校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愿意找宣懿太妃说两句,见宣懿太妃表明了态度,他是立刻将朝中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最后脸色已经狰狞起来:“这些逆臣!他们竟然逼宫!逆臣,朕恨不得血洗了皇极殿!”
听到朱由校如此戾气,宣懿太妃忍不住眉头一挑,从万历朝到泰昌朝再到天启朝,宣懿太妃也是经历了无数大事了,这位一直稳重的太妃轻轻叹了口气:“照理说,老身应当安安静静当个听客,可皇帝的杀气,实在是有些大了。”
“血洗皇极殿这种事,老身就权当没听见,也请皇帝熄了这个念头。”
朱由校不解了:“太妃,您是神宗朝的老人,历经三朝,地位尊贵,是我朱家之人。如今朕受到群臣胁迫,为何朕就不能以雷霆手段清洗群臣,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太妃看着这位御极天下十三载,被誉为明君仁君的天启皇帝,忍不住想起了曾经的神宗皇帝。
可哪怕是一直和群臣争斗,最后直接不上朝的神宗皇帝,都没有过如此疯狂的想法。
宣懿太妃叹了口气:“按理说,老身应当什么都不说,但为了天下,老身就多句嘴,皇帝啊,这天下是你的,是朱家的,可也不仅仅是你的,什么事都不可能由着性子来。”
“就算想要掌权,也应当循序渐进,一步步来,一旦行事过激,激起群臣的反抗,别说皇帝你,就是大明天下,都要动荡。血洗皇极殿,说得轻巧,群臣没了,大明一日不可无人办事,谁又替皇帝来处理政务?而且皇极殿群臣一死,天下如何反应,皇帝可预料到了?”
朱由校冷哼一声:“难道就看着这些逆臣奸贼把朕的权利瓜分个干净?这样朕与傀儡有什么两样?!”
宣懿太妃问道:“皇帝你是傀儡吗?军政之权之前不是一直在你手里?张宝瑞也好,新党也好都是替你办事,由新党在外面顶着,皇帝居中安坐高枕无忧,天下便可太平无事,有事了也有张宝瑞和新党顶在前面。皇帝的天下稳稳当当,这有什么不好?”
朱由校则是说道:“朕是皇帝,朕自然要掌握天下大权,朕跟着学了十年,难道还不能执掌大权号令天下吗?”
宣懿太妃说道:“皇帝自然是可以执掌大权号令天下,但手底下也要有可用的人,臣子不是皇帝的敌人,而是助力。皇帝如今把群臣看成了敌人,那皇帝的权利,又从何而来呢?”
朱由校恼怒道:“太妃你不知道,如今新党势力太大了,内阁之中,首辅、次辅是新党,六部之中四部是新党,北方数省,中原江南各省,依旧是新党执政张好古是朕的师父不假,可他这位内阁首辅权力太大了,新党势力也太大了,朕若不加以制止,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吗?”
见朱由校还是恼怒,宣懿太妃继续说道:“天下为何不是皇帝的天下?有些事皇帝不清楚,可老身听孝定圣皇后讲过。皇帝可知,正德朝时,武宗试图掌握军权,最后却落水而死?”
“皇帝可知,嘉靖朝时,世宗掌握政权,可斗了三十年,最后却也无疾而终?”
“皇帝可知,万历朝时,你祖父神宗在张太岳猝死后也曾试图强夺军政之权,可不过四年之后就称病不理朝政?”
听着宣懿太妃这番话,朱由校已经愣住了。
宣懿太妃继续说道:“武宗、世宗、神宗三代帝王,皇帝觉得自己比这些祖宗如何?”
“神宗忌惮张太岳,因为张太岳权势过胜,独掌大权。可张太岳任首辅时大明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对外无战事,对内吏治清,让大明得以积蓄国力。张太岳无愧大明首辅,谥号文忠。”
“张太岳权利大吗?声势滔天不为过吧?他的排场,可比张好古大得多了,他活着时,群臣怕他,神宗敬他,孝定圣皇后也信他,可他一死,依旧是树倒猢狲散。而没了张太岳给神宗遮风挡雨,神宗也只能称病不理朝政了。”
朱由校脸色变了,他盯着宣懿太妃,从来没想到能从这位一直以老实稳重不理外事的太妃这里听到这么多。
宣懿太妃幽幽叹了口气:“陛下应该庆幸,有张宝瑞这样一个不比张太岳差的首辅。同样是推新政,行新法,同样麾下一大批拥簇,可张宝瑞对比张太岳与神宗,对皇帝可一直是恭恭敬敬。”
“张太岳掌权时,神宗可是事事应着张太岳,惧怕不已。而张宝瑞对皇帝还不好吗?政权,军权,哪个皇帝不能掺和?真当武宗、世宗、神宗不想要军权吗,他们是掺和不进去,而皇帝你却能出入京营,号令三军,巡视各镇兵马”
“这些可都是神宗他们想要而得不到的,但张宝瑞却都送到了皇帝手里,皇帝还有什么不知足呢?有张宝瑞这样的能人忠心耿耿,为皇帝遮风挡雨,皇帝又有何不满呢?”
“纵观整个大明朝,能操揽军政称得上治国之能臣的,也不过一个张太岳,一个张宝瑞罢了。皇帝有张宝瑞,是皇帝的幸事才是,曾经孝定圣皇后说张太岳是大明的救世之臣,如今的张宝瑞,可称得上中兴之臣。”
“前有张太岳,后有张宝瑞,老天何其厚待我大明,有此二人可定大明未来两百年,皇帝还不知足吗?”
“就算皇帝想掌权,可对新党逼迫太甚又得了什么呢?倒手的政权军权不是又出去了?如今皇帝没了军权政权又何谈执掌朝政呢?”
朱由校脸色变了再变,宣懿太妃幽幽说道:“皇帝,武宗也好,世宗也好,神宗也好,虽然看似军权政权不在手,但天下却始终是朱家的,这大明也始终是大明。张太岳生前再英雄人物,死后也不过一捧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