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盘间乍起的朔风,再次将黄沙扬得漫天。
即便戴了面纱,扑面而来的沙粒依旧打得人脸颊生疼。
更细小些的则是透过面纱直接灌入口鼻,令人呼吸困难,喘息连连。
这种沙暴在罗一上辈子没有走出家乡的那个小村时,几乎每隔二三天都要经历一次。
但这种熟悉感并没有让罗一勾起对家乡的回忆,反而心头满是阴霾。
大军顺着白狼水上游的河谷一路向北,出了山口后便是草木稀少的半沙地。
行出不到百里便连棵草都见不到了,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漠。
而此刻已经一路急行十几日,深入沙地将近千余里,却依旧还是一副荒无人烟的景象。
不见半个契丹人,也不见契丹人的半亩草场。
如果再这么深入下去,大军的士气势必会受到影响。
而且急行军之下,携带的粮草也在以恐怖的速度消耗。
再找不到契丹人的牙帐,不要说无功而返,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去都是个问题。
似乎方方面面都正在验证之前史朝义的担忧。
“小子,看你眉头拧成了一团,这么点风沙都受不得了?”
风沙起的突然,去的也同样快,当天地间恢复了清明后,李尚客立刻将目光看向了罗一。
“您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说,这里的大漠与河西的差得远了。
当年您在沙洲的时候,那边的大漠起了风沙,是能把人给埋死的。
自打出了山口,这话您都跟我说了不下百遍了。”
将面纱摘下来抖了抖,扭头看了眼后边跟蔫茄子的安老九,罗一拨马靠向李尚客,轻声道:“咱们走了快千里了,不见半个人影。而且全由奚人引路,是不是有些不稳妥。”
李尚客瞟了一眼罗一,“性子谨慎是好事,但过于谨慎就不妥了。
此次三镇联手出兵,领兵的皆是宿将。你那半个岳丈先不提。
何思德、史思明、鱼承仙,还有突厥的左贤王,哪个都是打仗的老手。
你觉得不思虑周全了,这些人能会轻易同意你岳丈率军出征吗?”
随后李尚客鄙视的看了两眼罗一,撇撇嘴继续道:“我们这些人投军上阵时,你和那个史朝义还在娘胎里呢。
从营州出来正北直上就是千里的沙地,由奚人引路,那是他们能在沙地中找到水源。
其实就算不用他们引路,多带些水在路上仔细着喝,也同样能出这里。
因为土护真水就横在北边,自东向西斜着流过去。
假若迷路了,四个方向都不是死地,若是往西边走了,离着土护真水还更近么。”
顿了顿,李尚客嘿嘿一笑,指了指身后的驮马道:“这次出兵不但给步卒都配了两匹驮马,还有一支千头橐驼组成的驮队呢。
所带粮草至少还够大军吃上二十天的,而且算算日子,离着土护真水没多远了。
估摸着至多再有一两日就能到,而一旦到了土护真水,粮草就更没问题了。
契丹人的草场都在那边,各部根本没处跑,就算跑也跑不利索。
而且你以为大军过来会一言不发的就开打吗?这一次很有可能是逼降。
所以你就别动不动怀疑这怀疑那的,有些事情没经过,再是聪慧也没用。”
听了李尚客的话,罗一没有感到半分的安慰,反而有些后悔没找个理由留在东亭。
从上到下的这份乐观罗一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当初安老二带来的那两千精锐范阳军,在夜袭的情况下都差点全折在里边。
难道这些人就不知道契丹人的生猛?更何况还是跑人家老窝来搅风搅雨。
觉得人马多就一定能打胜仗?要都是这个逻辑,那这次就真的悬了。
“连您都觉得这次是势在必得了?攻城还要围三缺一呢。
跑到契丹人的老家来,就没考虑过人家会拼了老命?
与吐六于部交手您也参与了,契丹人有多悍勇您不清楚?”
面色凝重的将面纱带好,罗一轻叹一声继续道:“以为这次过来就是看着点安九郎,恐怕不会那么简单了。”
李尚客连连摇头道:“小子,你这么想不能说错,但是你带兵时日尚短。
根本就没见过我唐人过万的大军摆开阵势是什么样。
在柳城出师的时候,我粗略看过,这次范阳出的两万人马恐怕全是弓手。
这两万人一轮箭雨下去的威势,就跟天上的乌云猛得砸下来一样。
契丹人引以为傲的踏索技艺根本就施展不出,战力直接去除半数。
而且河东过来的突厥人与归附过来的奚人,野战上也丝毫不弱于契丹人。
只要自己这边不乱了阵脚,不说会必胜,肯定是不会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