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冉冉要见她,这是沈菀没想到的。

秦家的罪责已定,玉无殇不知从哪儿翻出了旧日秦家的罪证,轻则强征农田,重则克扣军粮,豢养私兵。原本只是被降职的秦肃,因为这些证据确凿的罪名,彻底被夺了兵权。

秦家如今也是朝廷重犯,但毕竟秦家有功,盛瑾唯恐寒了那些随着自己征战的将士的心,有意拖延对秦家的处罚,便将秦氏一干人等移交皇宫地牢,听候发落。

把守的禁军正巧是卫辞的人,领她进门之时,顺嘴提了一句。

“昨夜裴贵人来过一趟,在里头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沈菀微微一愣,若非他这话的提醒,她还从没将裴云裳和秦冉冉联系到一起。

皇宫地牢不比大理寺,这里关押的不是犯罪的皇亲国戚,便是等待皇帝亲自裁决的罪臣。

明明不过八月,地牢内却湿冷透骨,一股霉味混着血腥味,令人喘不过气。拔高的天窗只透进一丝微弱的光,遥不可及得令人绝望。

秦冉冉就坐在牢房内,铁制的牢笼将她困在此处,昔日的高傲与自矜被即将到来的审判与死亡磨灭,形容枯槁,脸上更是不见半点生气。

“我果然没猜错,这地牢里的禁军,还有不少是卫辞安插的人。”

秦冉冉桀桀发笑,盯着她的眼神幽暗深邃,阴沉得可怕。

她不过是叫嚷着要见沈菀,沈菀便来了,料想是那些禁军向卫辞传了话。

揣着发现卫辞秘密的得意的同时,秦冉冉又生出了无限的妒火与不甘。

明明卫辞是她的!明明是她陪着卫辞走过烽火战场!沈菀又算什么?凭什么她的出现,轻而易举地就能让卫辞甘愿俯首称臣?

她拖着沉重的铁链,几乎是扑到了牢门前,沾满脏污的手死死抓铁杆,双眸如淬了毒一样,透出了阴鸷的寒光。

“沈菀,你怎么不去死?”

沈菀站着,俯视着她,平静无波得令秦冉冉更加痛恨,仿佛不管她怎么闹腾,始终是个丑角。

“你要我来见你,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秦冉冉狞笑,“那你愿意来见我,是想听我说什么?”

“在背后给你出主意的,甚至是出手帮你的人,是裴云裳?”

“是啊。”秦冉冉大大方方地承认,也不介意多拖一个人下水,“怎么?你要去杀了她吗?”

“愚不可及。”沈菀低骂一句,“从前我还敬秦将军有几分胆识,没想到却教出了你这么个蠢货。”

秦冉冉面容扭曲,尖锐地喊着:“沈菀,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裴云裳是平沙国人,裴氏先前协助盛瑜毒害先皇,后来又背叛盛瑜,同当今圣上投诚。像这种两面三刀之人,你竟也信?”

“那又如何?我只知道,裴云裳能帮我得到卫辞,若非被林香雪那个蠢货搞砸了,我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沈菀不欲与一个蠢货争论,直接问:“昨夜裴云裳来找你做什么?”

见她主动发问,秦冉冉反倒得意起来。

“你想知道?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沈菀冷笑,“不想说就算了,说不定没等皇上定你的罪,你就先被裴云裳玩死了。”

她转身欲走,秦冉冉突然激动起来,晃着铁门怒吼着:“沈菀,你别太得意!你给我等着,卫国公夫人只能是我,卫辞也只能是我的!”

她话语中的笃定和狂妄令沈菀脚步一停,一股不安的预感在心里悄然滋生,扰得沈菀心绪难平。

守门的禁军询问:“郡主,您现在要回去吗?”

沈菀抬眸看他,眸光略带着几分疑惑。

那禁军低声道:“二皇子听说您来了,想见您一面。”

沈菀神色略有恍惚,若非他提起,她都快忘了,盛瑜也被关在此处。

像是为了报当年之仇,盛瑾把盛瑜关在了自己曾经呆过的牢房,而这里空无一人,除了每日给盛瑜送饭的禁军,几乎无人踏足。

精致秀美的绣花鞋踩在了脏乱湿冷的地面,溅起的朵朵泥花,盛开在沈菀裙角。轻缓而清脆的脚步停在了最后一间牢房前,也引得里面的人从书中抬起了头。

盛瑜就坐在天窗之下,遥远的光照在他身上,没有半点圣洁或是明朗,反倒是将他的枯朽与颓靡照得一清二楚,明明曾也是风华绝代的少年帝王,如今却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

白色的囚服似乎裹不住他瘦弱的身躯,但挺拔的背脊一如从前。墨发随意用带子绑着,似乎长长了不少,还有几缕随意地散在肩头。大概是久不见日,他的皮肤透着一股虚弱的冷白,手背上的青筋血管都清晰可见。

“好久不见。”她轻声道。

柔缓的声音如同三月的春风,终于还是冲破了那一夜又一夜的梦境,真实地吹到了他耳边。81说

盛瑜盘腿坐着,古朴深邃的眼眸中升起了点点细碎的光。

“好久不见。”

他开口了,嗓音却格外沙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

沈菀眉头一皱,“你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