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行医,本就少见,更况且是在人吃人的六壬城,于市井传闻中,这地方向来比阴曹地府还要可怖,良善人家只要走进来,那就没有囫囵出去的道理。
沈春行问清楚医馆的方向,笑着跟妇人道谢后,便转身离开。
既然遇见熟人,于情于理,她都是要去看看的。
良心这玩意儿,可以一文不值,也可重过黄金万两。
能在是非之地当一声夸,很不容易。
紫衣夫人望着几人的背影,神情犹疑,片刻后,起身追过去,嘴里喊着:“丫头,我看你们眼生,像是头一回来?这人生地不熟的,想找过去怕是很难,索性我做回好人,陪你走一趟!”
非是“引路”,而是“陪同”。
那些妇人都面露惊讶,眼里有担忧,亦有兴味。
简单的一个字眼,让沈春行听出几分不同寻常,她笑盈盈地点头:“好啊,如此便麻烦姐姐呢。”
心里即便再高兴,面上还是要羞红一下,紫衣夫人紧了紧腰间的佩刀,故作嗔怪:“我怕是比你娘亲还大上一些!丫头,你喊我声荀姨,总不吃亏吧?”
沈春行立即脆生生地喊了声:“荀姨!”
得,又莫名其妙认了个姨。
她在仔细看过紫衣夫人的面相后,只能归咎于——三分眼缘加上些许热心肠。
这是个极重江湖义气的女子,算不得好人,却也不坏。
世面本就是这般的人为多。
有了紫衣夫人带路,那些暗中窥探的目光,再没出现过,仿佛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般。
这座城,极排外。
还好于沈春行而言,此地只是过路,她并不准备融于其中,也对说书先生嘴里的隐秘,无甚兴趣。
本打算找着大夫后,便趁早离去,却没想到,恰好一脚踩进泥坑。
还是个专为自己而设的大坑。
——
紫衣夫人说的不错,那地方确实不好找。
一路七拐八扭,从城北直达城西尽头,才在边缘处现出真身。
同缘堂坐落在不起眼的角落,背面几乎就挨着城墙,门前有条护城河,河上架着座仅一人宽的木桥。
路人行之,且晃晃悠悠,看上去十分危险,就更别提运行车辆。
沈春行刚到地方就看傻了眼,探头往下瞅了瞅,宽阔河面并无船只踪影。
她奇道:“褚大夫把医馆设在对岸,难不成,全靠人力运送物资?”
荀慧生嘴里含糊:“以前有船,现在……你自己看吧。”
待走到跟前才发现,那木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上的。
桥头被栅栏围住,几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在旁吃茶,凡是要过桥者,皆得交过路费。
就这还不算完。
交了钱后,行人需站到一口箩筐内,用巨大横梁构架而成的天秤,一头是人,另一头则是沉甸甸的布袋,上面插着个牌子,写有:一百二十。
凡是把箩筐压到底者,都被汉子以“怕压断桥”为由赶走。
沈春行默默看了会儿,笑了。被气笑的。
边关百姓过的再苦,能轻于一百二十斤的男子,也极为少见。
只她观察期间,能通过者,唯有三小媳妇俩老人跟一孩童。